“五代……守墓人么?”邢銘輕聲道。
楊夕半跪著,仰著頭,越發混沌的視線看不清面前這座高山的神情:“他們,長得什么樣?”
“很平凡,但是大多數面相比較老。”邢銘道。
幸好,楊夕閉了一下眼,想著,他們至少大多都活到了天年。
“師叔,你要阻止我嗎?”
邢銘的眼中,年輕的小女修以極其慘烈的形狀,半跪于自己面前。
面上的年輪,滿身的血跡,兩手上漸漸覆上的棕褐色樹皮,都是不可逆轉的創傷。
視野的邊緣,云氏子弟們的弓箭已經張滿,飽滿如圓月的晶胎弓,幻彩的箭鋒齊齊指著這個方向。
天羽箭陣,天羽帝國賴以立國,赫赫威名三萬年不衰的戰法。
箭陣發時,如漫天飛蝗過境,遮天蔽日。便是以強打強攻著稱的昆侖戰部,也不敢直攖其鋒。
邢銘卻并未多分一絲精力給那整齊拉起的箭陣,如此情勢下,他知道眼前這姑娘的神智并不能維持太久了。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是嗎?”
楊夕用她已經漸漸木化的面皮,扯出一抹笑。
天羽云氏,既沒有鬼道高手,也沒有神識大能。昆侖邢銘,是唯一有可能阻止她的人。
然則也僅僅是可能,未必沒有一拼之力。畢竟,昆侖入門考核之時,邢銘展現出的壓倒性的神識碾壓,并未當場擊倒自己。
邢銘臉色蒼白的立在那,從遠處看不清神情,然則目光中卻到底有一絲淺淡的復雜泄露出來:
“楊夕,你現在有沒有后悔,承認六代昆侖的傳承?”
楊夕于是不笑了。
木化僵硬的脖子無法搖頭,靜了片刻,低弱的聲音從唇間流出來:“我不知道……”
“邢首座還不快擊斃那個女匪嗎?昆侖戰部陳兵在此,不是為了清理門戶嗎?”天羽云家臨時的主事人,在不遠處的戰車上,面色鐵青的喊了一聲。喊道后來,聲音都破了。
然而邢銘看都沒看他,靈力鼓蕩,戰部寬大的黑袍隨著他的拔地而起,在空中凜凜的飄蕩。
邢銘是倒著飛起的,沒有回頭。
隨著越飛越高,視線中心的那個年輕的女修,所占的比重便越來越小。周圍密密麻麻的天羽箭陣,晶胎硬弓折射著清晨的冷光。更多手持長戟的天羽步卒,把楊夕半跪的那輛戰車團團圍起。
眼看著就是萬箭穿心,□□透體的結局。
然而楊夕仰著臉,仿佛什么都不顧忌了似的,無所畏懼的笑。
她的身后,數不清的蒼老的、半透明的、臉容扭曲的幽魂,瘋狂的撲向已經被靈絲捕捉到的云氏皇族。
邢銘心中想著,他一直以來的擔憂終于成了真。
楊夕成為五代守墓人是一個太過偶然的意外,十四歲的小女孩,其實還沒見過世界真正的悲哀,她并沒有真正懂得,何為“有教無類”。
有教無類,如同字面的理解,什么人都會教。
當初身背一筐歷史污點欺師滅祖的聞人無罪;觸碰人倫大忌奪舍重生的魔頭鄧遠之;甚至邢銘這樣的整個修真界的邪祟存在;還有那一批又一批明知是奸細的別派帶藝投師的弟子,比如釋少陽那已經死去父親;還有動不動就跑丟的連天祚;背景復雜注定會招災惹禍的云想游……
兼之如今,天下大亂中心懷鬼胎暫時托庇昆侖的各路路人甲。
只要承諾遵守山訓,昆侖沒有拒絕過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