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點半,電視被打開了,滿屏的雪花點子,啥也看不到。隊里的人就房上一個房下一個的調天線。這時候的電視節目全是無線信號,要立一根十幾米高的天線,還不一定能收得好。
電視雪花不停的閃,調天線的不停的喊,終于在天黑透了的時候,出了點影,京劇電影寶蓮燈,但是開了頭還沒演上十分鐘,戲文還沒聽清幾句呢,又是嘩的一聲滿屏大雪花,然后一直到十點關掉電視,就沒再正經出個影,不是雪花就是抖動的,傾斜的,扭曲的,聲音是一點也無,就這樣等電視關了回頭一看,后面坐的人一家都沒走,都在靜靜的盯著。這個年代,實在是太缺娛樂了。
散了場,所有人的情緒都不高,小隊的幾個人更是黑著臉,他們這個臉丟的有點大,花了隊里幾百塊錢,出了這么個結果,肯定得有到他們那去鬧的。
從此就沒在張家堡見到過這個電視了,估計也是擺到哪個革命干事家里了,鐘老大家里有自己買的,雖然也不知道花的誰的錢,不過面上人家不可能拿這臺。
出了場院要過河,這里有座石橋,也不知道是哪年修的,九十年代后就垮了。
過橋往下走一百多米,就得再過河,這就沒有橋了,只在水里擺著幾塊石頭,踩著跳過去。白天是肯定沒問題的,可是這大半夜,十點多了,天黑的墨汁一樣,手電筒只能照出眼前球大的一團,兩老兩小的怎么跳
到了河邊姥爺聲也沒出,把這娘三個一個一個背過了河,從水里趟的,整個褲子鞋都濕了,張興明都覺得姥爺在發抖,要知道九月底的半夜已經很冷了,東北又多風,身上濕了大半截,山風一吹,能想像到姥爺得有多冷,多難受。
路兩邊的高粱已經比人高了,在晚上顯得陰森森的,在風里嘩嘩的搖動著,拍鬼片都不用再布什么景了,一家四口就扛著小板凳在高粱地中間走著,張興明被姥爺背在身上,心里一直在罵小隊這幾個人,這整的啥事啊,白白的遭了一次罪。
電視的事過去沒幾天,秋收進入尾聲的時候,小隊在場院里搭了個戲臺,請了拉場戲班來堡里唱戲,這也就算是對上次電視事件的補償了,戲班的錢小隊出。
中國的農村其實許多地方都有秋收后看戲的習慣,只不過有的地方排場大些,規矩多些,有的地方就簡簡單單,沒那么多講究。像魯迅筆下的社戲,就是宗族性的活動,排場規矩大得不得了。張家堡這邊往年秋后也唱戲,不過請戲班的錢要全隊分攤,也不多,一家幾毛錢。但是要知道這會兒在農村,幾毛錢買包鹽能吃大半年呢。
開戲那天又是全堡扛著小板凳來到場院里,戲臺已經搭好了,大伙就圍著戲臺坐下。這可比看電視熱鬧多了,孩子們爬樹的爬樹,爬房的爬房,連小隊倉庫上都蹲了幾個,也不知道是怎么上去的,有兩層樓高呢。
整個場院都燈火通明的,掛了十幾個百瓦燈泡,戲沒開演,就不時的有鑼聲響起,換來人們一陣喧騰。
七點半,正式開鑼,也沒有主持人,演員自己上場就開整,不過著裝還是挺到位的,都穿著不明年代的戲服,有紅似綠的,拿在手里的帕子在燈光下金光閃閃,演員都化著評戲裝,彎眉俏眼紅嘴唇,頭上戴著轡頭,貼著亮片,抹著粉嘟嘟的腮紅,在明亮的燈光下一亮相就換來一片賀彩聲。
先是一個過門,雙回門,演員唱功相當不錯,女的聲音清脆嬌媚,男的聲音飽滿通透,邊唱邊扭,歡快的曲調響徹滿堡正月里也是里兒啊,正月里初三四兒啊,社里頭放年假,我們兩個去串門兒
雙回門和小拜年,是兩個全國人民都熟悉的二人轉小帽,也就是過門,是開場暖場的小段,以歡快動聽為主。說句題外話,二人轉出現到現在有幾百年了,隨滿清入關后,在翼北地區流傳,后來才產生了落子和評戲,真正的二人轉是正戲,不是現在一些所謂二人轉名家的胡搞,二人轉是出過很多國家一級演員的。
也有一些評戲正宗的名家,說評戲是唐山落子而來,起在hb縣和二人轉沒關系,說評戲和二人轉是姐妹,都是從唐山落子來的,我就沒搞明白,三百多年的二人轉,是怎么從二十年代的落子來的,穿越嗎好大個臉。有心的可以上網聽聽二人轉正戲,再聽聽評戲,心里自然清楚。不過有一點,相聲可真的是從落子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