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嬸兒只包了一層皮的臉上帶了些笑,又連道了幾聲好。
小禾平日沒事兒喜歡遍山的跑,方才在外頭玩累了,喝了兩口后搬了個四腿兒的小凳兒坐在堂屋外頭用竹條編籠子。
別看她年紀小,卻是學了不少本事,寧茴看的稀奇也湊了過去。
裴郅立在院子里,走兩步到了長凳邊,他聲音極低,但咬字卻格外清楚。
“聽說錦嬸兒年輕時候失憶了,好些事情都不大記得了”
錦嬸兒似是沒聽見,默不作聲,裴郅面色沉沉,儼然又恢復了平日那副陰冷寒戾的樣子,他道“錦嬸兒與故人長輩頗有幾分相似,閬陵衛氏,恭順柔嘉,你聽聽可有什么印象”
錦嬸兒握著棍子一動不動,雙手緊緊地攥在一起,裴郅又問了句,她扭頭往她看了一眼,很快又轉了回來,默然半天方才弱聲問道“你是什么人說的又是些什么話什么閬陵衛氏,什么恭順柔嘉,婦人我著實聽不大懂。”
裴郅背著手,身姿頎長修如翠竹,他慢聲道“如此,想是在下認錯了人。只是身在閬陵地界卻說不知閬陵衛氏,這話要是叫衛氏門族聽見了少不得要給錦嬸兒難堪的。且”
那長眉一挑,凜然有神,“聽小禾說錦嬸兒你聽覺不顯,在下方才聲音這般小,錦嬸兒竟是能聽見的”
錦嬸兒聞言一怔,旋即又緊繃著臉,再不肯多說一句。
陽光落在身上分明帶著暖溫,她卻還是覺得陰涼涼的不舒服。
閬陵衛氏,閬陵衛氏,壓在她身上的門第就像是魔咒一樣,前半生,后半世,再一次穿透了用歲月交織出來的厚重盔甲,將她掩蓋在層層偽裝下最卑弱最痛苦最絕望的記憶和那個最真實的自己盡數剝露了出來。
她抖了抖,有些慌張地閉了上眼。
忙亂地拄著棍子站起身來就要走,裴郅扯著嘴角輕嗤一聲并不留她。
他眼里含著譏諷,聽聽昨日傍晚那歌,現下再瞧瞧這人,可不像是失憶的,怕是早早地就想起了。
至于為什么裝聾作啞
裴郅瞇了瞇眼,看著她走出門外輕笑了笑。
“裴郅,你笑什么呢”寧茴從里頭出來,“咦,錦嬸兒呢”
裴郅側頭,“走了。”
寧茴哦了一聲,往他嘴邊遞了一粒花生米,裴郅微張開嘴含了進去,抱著人坐在長凳上曬太陽,愜意非常。
吳娘子天未亮就出門,將近午時才回來,一道回來的還有她丈夫。
“按著公子的意思往府衙遞信了。”她道。
寧茴道了謝,“有勞姐姐了。”
又是一番客氣后,吳娘子匆匆忙忙地進了廚房,煙囪里炊煙裊裊悠悠揚揚,被風吹散在藍天下。
午飯很豐盛,小禾飛快地跑出那頭叫錦嬸兒又飛快地跑了回來,坐在板凳上道“三奶奶說她不想動,不過來了。”
吳娘子皺了皺眉,“那我挑些出來,小禾你一會兒吃了給她送些過去。”
自家爹在,小禾可不敢露出丁點對那頭的不滿,點頭應道“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