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對尤靖遠再了解不過,自大狂,暴脾氣,習慣高高在上,也習慣了做決斷,最心愛的外甥女的婚姻大事,他即便不能干擾,也必然要人家好看。
俗話說,下馬威。
這是考驗。
但陸季行更多的是一種難言的心情,捧在手心里長大的嬌嬌女兒,舍不得打舍不得罵,好好地寵了這么多年,猛地有一個人要把他放手心的寶貝拿走了,他那種心情,是不當爹沒辦法體會的。
會有人比他更愛憫之嗎會有人比他更無條件包容她愛她嗎會有人寵著她呵護她把她當寶貝嗎
不放心,怎么能放心呢
他尤記得他第一次抱憫之的感覺。
那是深冬的一個早晨,剛過完年沒多久,春天就快要來了。尤嘉生憫之不順利,在產房待了三天兩夜,他熬得雙眼通紅,一刻也不能寐,終于聽見一聲啼哭,護士出來告訴他,母女平安,他松了一口氣,像從鬼門關走了一遭。
憫之被裝進保溫箱里,過了大約五六個小時,才有護士領著他去看,他的手穿過箱體觸摸到她,軟軟的身體,粉嫩嫩的皮膚,她動了動手腳,忽然對著他笑起來。
那么小的一只,眼睛只睜開一條小小的縫隙,就會對他笑了,后來尤嘉一度嘲笑他幻覺了。
他真的看見了,那一瞬間熱淚盈眶,有什么柔軟的東西就那么擱到了他的心尖上,這是他太太給他的禮物,飽含著愛與柔情。
他其實本并不想尤嘉再受孕。
第一胎生遙之和逸之的時候,尤嘉身子很笨重,小小的身子,本就看起來弱不禁風,一下子又是雙胞胎,才五六個月,就跟快要生了似的,扛著大大的肚子走路,手一定要扶著腰,不然很快就會酸困,兩個人走路的時候,他總是習慣撐著她的腰身,間或替她揉一揉,那時候工作都推了,總覺得留她自己莫名有罪惡感。
他照顧她的起居,事無巨細地安排她的一切,從一點一滴的細微小事里覺察出莫大的幸福感出來,他對尤嘉很好,他自己都可以毫不謙虛地說很好,他盡了自己最大的能力去照顧她,呵護她。
可看著她在產房的時候,他還是有著深重的愧疚。
孕育一個小生命,一個母親的辛苦是沒經歷過的人沒辦法想象的。
他看著她在產床上聲嘶力竭地喊叫,發誓這種事,這輩子就這一次就夠了。
尤嘉想給他生個女兒,或者說想讓他開心,他喜歡小孩。
憫之是她給他的珍寶。
他珍而重之地接過來,花了二十年去細心養護。
付出愛,也獲得安寧和幸福。
這一刻,他看宋易,滿含挑剔,怎么看怎么不順眼。
陸遙之和陸逸之剛剛拔完蘿卜回來洗過手,兩個人對視了一眼,緩緩走了過來,一邊擦手,一邊踢了個凳子坐下來。
看著對面的宋易,忽然感慨這人膽子真不是一般的大,盡往虎須上捋。
陸季行先看了陸逸之一眼,問他,“你知道”
他在憫之的學校教書,總不會一點兒也沒聽說過。
陸逸之只好點了點頭。
他對宋易的感官很復雜,一方面覺得他是個危險分子,一方面有欣賞他某些特質,理智告訴自己應該讓他遠離自己的妹妹,但偶爾的直覺還是想冒險聽之任之。
陸季行低“哼”了一聲,似乎有些不滿,大約是不喜歡這種被瞞著的感覺。
陸遙之好似早就料到這一天似的,他起身去包里拿出來一份文件,遞到父親手里。
而宋易挺直了背坐著,像是被公開審判一樣。
其他人各自忙著自己的,偶爾目光似不經意地掃過來,監控著這邊的動靜。
憫之蹲在窗簾后,悄悄地窺探著,打算一有不對勁就沖上來死死抱住爸爸的腿,撒嬌也好求饒也好,總之不能讓他揍宋易。
被二哥哥揍了一遍,被大哥哥又揍了一遍,再被爸爸揍一遍,她都要磕頭謝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