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秋天來得格外早些。
一整個夏天只下了一場雨,莊稼幾乎旱死,整個山莊顆粒無收。
言家是世家大族,饒是屬下莊園顆粒無收,卻也絲毫不影響山莊內的運作,管家清點了儲備的糧食,足足還夠山莊里所有的人撐過兩個這樣的夏天。
管家拿著賬冊立在言鐵衣門外,恭恭敬敬地站著,額上已經滿是汗珠。
言鐵衣合上了手里的書,轉頭看向門外,問道:“李叔,這是怎么了?糧食不夠了么?”
管家瑟瑟立著,四下望了一眼,才趕忙走進了屋子,關上了門。
言鐵衣不解地看著他:“這是怎么了?”
管家幾度欲言又止,又去將開著的窗子關上了。
他著急地說道:“大少爺,今年,今年格外旱一些。”
言鐵衣冷冷一挑眉毛:“那又如何?”
管家急急說道:“那后山的湖,快要干了。這些日子已經干涸了大半,過不了幾天就要見底了。到時候、到時候湖里那些……”
言鐵衣這才醒悟,滿不在乎地“啊”了一聲。
管家急忙道:“我已經派人去守著了,這些日子不讓人進山了,但愿能熬到下雨的時候……”
誰知他越來越緊張,言鐵衣卻忍不住笑了出來。
他一開始只是淡淡地笑,然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大笑起來。
他的聲音愈發抑制不住,幾近瘋狂地大笑起來。
管家嚇了一跳,連忙到:“少爺,大少爺?大少爺你別笑了!后山湖里那些尸骨,都快能把這座山填平了!”
誰知言鐵衣卻縱聲大笑:“那就讓世人看看啊!讓他們來看啊!看看我‘隱士’言家,是如何發家的!難道不好么!”
他本來還要再笑下去,卻忽然有人在門上敲了敲,說道:“少爺,門外又有人來討食了,可是今日的糧食已經發盡了,他偏還不肯走,怎么辦?”
言鐵衣被剛才的事情一逗,心情竟然忽然好的出奇,反倒推動輪椅,說道:“我去看看。”
管家汗如雨下,不斷搖頭,急得幾欲昏厥:“瘋了,真是瘋了……”
言鐵衣搖著自己的輪椅到了門外,問那小廝道:“人在哪里?”
小廝連忙道:“我去給少爺帶來。”
言鐵衣微微頷首,手一揮,滿院的黑衣人便烏鴉一般盡數飛起,沒了蹤影。
只柳余恨一個照舊站在檐下,儼然一副要看好戲的模樣。
言鐵衣看向他,問道:“你在這里做什么?”
柳余恨嘴一歪,露出個慘不忍睹的笑來:“我在前門見了這少年,格外與眾不同,因而好奇得很。”
他正說著,下人便將那少年帶了來。只見他一身破爛衣衫,落魄至極的模樣,一雙眼睛倒是狠狠地看著人,神情絲毫不怯。
柳余恨胳膊上的鉤子一抬,指指那少年道:“眼睛。”
言鐵衣當即一震。
昔日二弟婚禮的時候,他也找了旁人假扮他的模樣,與假扮的暮成雪拜了天地。
可是即便是那般善于易容的高手,也未必能生得如此相似的模樣。
只可惜單單眼睛長得像,別的地方真是半分也不似,遠不如弟弟那般秀氣漂亮。
言鐵衣不禁問道:“你做什么來的?”
那乞丐少年只瞪著一雙眼睛,什么話也不說。
下人說道:“少爺,他是個啞巴,說不了話。也不知道能不能聽得懂我們講話,趕也趕不走。”
言鐵衣又問道:“你會寫字不曾?”
那少年這才動了動,忽然蹲在地上,拿手在泥地上寫字:“會。”
言鐵衣又問道:“你姓什么,名什么,哪里來的?”
少年在地上歪歪扭扭地寫著:“姓薛。”
言鐵衣當即身子就是一震。
他怔了半晌,忽然垂下眸子,澀聲道:“讓他留下,給他身新衣裳。”
下人當即就是一怔:“那、那他安置在什么地方?”
言鐵衣盯著那少年看了半晌,不知道腦子里在算計什么,下了決心:
“讓他住在修然以前的院子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