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買這宅子并非是要真的住,最主要還是想著這是從前的深宅罷了,秦莞心中明白一切,回侯府的路上心中便沉甸甸的難受。
她甚至記得最后出逃那日的混亂,父親從未那般沉重過,母親和她一看就知道出事了,所以當父親吩咐收拾東西離開的時候,她和母親能一字不問的去準備,她們舍棄了許多東西,一盞茶的時間便出門,后來,后來一切都歸于血火塵土。
白櫻駕車,馬車里只有秦莞一人,她猛然覺得自己眼睛濕了,便連忙閉了眼,這便是她遲遲不敢買下宅子的緣故,一進那道門,所有的記憶真實的涌入腦海之中,避無可避,就想第一次回京走到皇城之外那種驚悸和憤怒,死過一次的人,如何能忘記那滋味?
秦莞用衣袖蒙在眼睛上,精美的綢緞吸走了淚珠兒,等她將袖子拿下來,除了眼睛的濕潤,便再看不出一丁點哭過的痕跡,秦莞掀開車簾放外面的涼風進來,冷風一吹,適才所有的悲痛憤懣都散了去,她看了一會兒外面陰測測的天穹,將最后一口郁氣呼了出去。
……
……
兩日之后,睿親王的棺槨在怡親王的護送之下回了京城。
那一日,九城巡防營在城門之外戒嚴,裝著睿親王遺體的棺槨,并著大片大片的靈幡縞素一起緩緩的想著城門口進發,燕遲著一身喪衣,背后站著睿親王府和內府的諸多奴仆,神色肅穆的看著那雪色觸目驚心的靠近。
怡親王袖口也帶了白花,他御馬走在最前,等看到了燕遲,便翻身下馬,抬著睿親王棺槨的是涼州駐軍,他們每一個人經過長途跋涉都神色疲憊面色青黑,然而神色沒有半分的抱怨和倨傲,他們抬著的是睿親王燕凜的棺槨,這里面永遠沉睡著的人,是護衛了西北數十年的統帥,是西北高原之上翱翔九天的雄鷹,沒有他,便沒有西北諸城池的安樂太平,沒有他,戎敵早已破鏡而入直驅大周腹地。
西北的軍民沒有人不知道睿親王燕凜的威名,當這座巍峨的足以抵擋所有風雨的大山倒下,西北的軍民甚至不敢相信,等皇帝的訃告發出,西北的軍民早已陷入了一片恐慌之中,當京城籠罩在睿親王死訊的陰影之下時,西北的土地上,沒有一個人能睡好覺。
燕遲怔怔的看著那副棺槨,那是一副極其普通的棺材,根本配不上睿親王燕凜的身份,燕遲看著那棺材,只希望里面躺著的人不是他的父王。
他也只是離開了朔西一年啊,若是知道離開也無法改變,他何必回京?
他第一次,開始質疑自己的父王,那個對西北而言是統帥,與他而言是雄鷹的男人。
“燕遲,給你父王磕個頭,帶著他回家!”
怡親王拍了拍燕遲肩膀,沉聲說道。
燕遲又愣了一會兒,走上前去,撩袍便拜。
他重重的磕了三個響頭,神色迷怔而冷漠,不過半月不見,怡親王看著神色頹唐疲憊的燕遲嘆了口氣……
燕遲磕完了頭,起身,轉身,腳步木然的往城內走。
喪儀還未辦,連個牌位都無,燕遲兩手空落落,剛才被他握在手中的馬鞭早已落在地上了,他是騎馬出來的,這會兒卻仿佛忘記了似的邁步往回走。
內府的幾個太監面面相覷,卻不敢提醒燕遲,怡親王嘆了口氣,跟在了燕遲身后。
滿帶了縞素的長龍,終于浩浩蕩蕩的進了京城。
時隔多年,黃沙百戰穿金甲的睿親王燕凜,以這樣凄涼的方式回了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