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青玉半枝理勁直
這幾樣家具的形制都很簡陋,就是幾根楊木橫平豎直的拼接起來。沒有打磨,顯得很粗糙。上面沒有用一顆釘子,只用上了榫鉚。尤其是書架,榫頭鑿得有些寬松,碰一下便搖搖晃晃、吱呀作響。書架上的幾個格子疊放著百八十卷書,泰半是韓岡一筆筆親手抄寫下,再辛辛苦苦從求學的地方背回來的,有九經,三傳以及一些經傳的注疏,甚至還有十余卷史記斷章。
而另外的二十多卷,卻是貨真價實的宋版書,但皆是福建版,而不是國子監或是杭州的出品,更不是私家刻印的版本論天下書籍印數之多,流傳之廣,福建版居第一,而私家版本最少。但論起質量來說,福建印坊賣的書籍卻是最差的。而韓岡,也只能買得起福建出品的書籍。
桌上的文房四寶也是透著貧寒。兩條都磨得只剩半截的殘墨,一塊沒有經過仔細打磨的石硯臺,半疊略顯粗糙的黃紙,一具掛了四五只毛筆的筆架旁邊又放著一個半尺高的竹節筆筒,里面裝了七八支半新不舊的毛筆。這便是韓岡所擁有的所有的文具。
‘真是名副其實的窮措大。’
半個月下來,賀方漸漸將身體舊主的記憶融會貫通了小半,已經能活用此時的詞匯,也能明白唯一有點來歷的竹節筆筒上的幾行行楷究竟是什么意思。
“青玉半枝,其理勁直。宜記其心,宜體其節。以贈玉昆。”
賀方將竹節筆筒拿在手中,輕輕的讀出聲來。很漂亮的書法,字如行云流水,又有一分端莊大氣,不是俗手可比。就在筆筒上的銘字左下方,還用更小一號的字體寫上了‘大梁張載’四個字。這是贈送者的名號,也是這具身體原主人的老師。
張載這個名字賀方依稀耳熟,好像在那里聽說過,卻又記不起來。他對宋代歷史了解得很少,學校的歷史課睡覺的時候居多,能讓他依稀耳熟的宋人名號,在這個時代多少也應該是個名人。而在身體原主人的記憶中,他的這位老師也是被世人恭稱為橫渠先生而不名,在關中士林名望甚高。
一想起韓岡的老師,賀方的腦海中便閃過一個場景。一名四十多歲的中年人,中等上下的身材,平凡普通的相貌,可舉止氣度卻是非同一般,處處透著剛正嚴毅。正在一間還算寬敞的土屋中為十幾二十名學生講經說文:‘有不知,則有知;無不知,則無知。故曰:圣人未嘗有知,由問乃有知也。夫子問道于老聃,問樂于師曠……’
老師在上面解釋儒家經典,一群書呆在下面奮筆疾書。如果不論教室的結構,和師生的裝束,這樣的場景賀方其實很熟悉。
“不,不能叫書呆……”
賀方搖搖頭。韓岡跟隨張載,除了學習儒家經典以外,還有著兵法、水利、天文、地理、射箭、音樂的課程,張載絕不是只會教學生死讀書的老師,而學習儒家經典也不是全是解說空洞的大道理,其中需要用到的天文地理上的常識也很多,箭術更是先圣都要學生多練的課程。
正如韓岡房內的墻壁上掛著的一張三尺長的反曲弓,是黃樺弓身,有絲麻絞弦,制作得不算精致,但更有一分粗曠之美。賀方將弓取下,拉了拉弓弦,卻紋絲不動。感覺很硬,大病初愈后沒有多少氣力的雙臂根本拉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