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岡雙眉照舊鋒利秀挺,神情依然從容不迫。仍舊是一襲青布襕衫,將一個裝滿書的小包裹背在身后,在擺渡處辭別依依不舍的父母和小丫頭,獨自登船渡河。
韓千六本想送著韓岡一直到城中,但還是給韓岡勸阻了。而把調韓千六應差役的縣中行文送到韓家,又一邊剔著牙哼著小曲,遠遠的跟著韓家人一直到渡口邊的李癩子,看到是韓岡跳上船,而不是韓千六去支應差役,卻是大吃一驚,臉色數變。渡口附近看見韓岡上船的村民們,沒去將軍廟的詫異莫名,去了將軍廟的則是不出意料的神情:
“怎么是韓家的三秀才去了城里難道是他去服衙前!”
“怎么可能,他可是讀書人啊。”
“莫不是去告狀……那不是正落到黃大瘤手上嗎”
“成紀縣衙在秦州城的衙門里能排第幾韓三秀才可是有大才的人,州衙也是想去就去。黃大瘤能堵著州衙的門”
“我看韓家三哥不簡單,這兩年在外游學,回來后說話做人都不一樣了。李癩子把他得罪狠了,肯定有苦頭吃。”
“可不僅僅是苦頭啊……”
藉水泱泱,韓岡坐在船頭聽著嘩啦嘩啦的流水聲,心底甚至還有些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悲壯暗中滋長。可回頭一想,就算入城后,離家也不過四里多地,這算是哪門子的荊軻但臨別前,小丫頭哭得紅腫的雙眼,讓韓岡心中波瀾橫生,而父母的殷殷囑咐,也是讓他心情微沉。
畢竟韓岡擁有的只有自信,而陳舉和黃大瘤有的卻是實實在在的勢力。三名至親憂心五內,也是理所當然。只是韓岡坐在船板上,伸手入河,瞇著眼感受著初冬的寒水冰徹入骨,卻并不把黃大瘤和李癩子放在心頭。真正能礙著他的,是黃大瘤身后的陳舉。
作為黃河支流的支流,藉水并不寬闊,而在少雨的秋后,低落的河水也十分平靜。坐在渡船上,也不過小半刻,便結束了行程。下了船,回頭望望。還能看見站在對岸渡頭上的家人正隔河而望。舉起右手用力揮了一揮,韓岡轉回身,毫不猶豫地向著五里外的秦州城走去。
作為大宋西北邊陲的戰略要地,一路重心,從地理位置上也是占據著溝通東西南北的河谷要道。秦州城中南來北往的各族商人為數眾多。跟李將軍廟一樣,秦州城也是二十多年前韓琦韓相公知秦州時主持擴建。當其時,東西城外的草市【注4】興盛,倚城而居的民家幾近萬戶。
秦州的富庶名傳西北,而城外的市場民家又全然不設防,每每遭到西夏人的攻擊,有鑒于此,韓琦便招攬民夫擴建城墻,耗時數月,將城市東西兩側的民家店鋪一起包入城中,城民感其恩德,故號為韓公城。
也因此,秦州城是東西寬南北窄,是長方形的結構。而從南北兩面來看,城墻是兩段新墻夾著一堵舊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