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惇搖搖頭:“難說,我可沒有玉昆的好身手。”
呂惠卿覺得兩人都沒說到點子上:“武藝倒是其次,智計亦是末節,關鍵是玉昆能下決斷。在伏羌城,對向寶家奴的那一箭,射得的確好。”
“其實這些算不得什么,因為在下清楚,陰謀詭計從來是見不得光的,只要自己行得正站得直,理直氣壯,便是鬼神難侵。”
韓岡說到這里,猶豫了一下。但立刻,眼神堅定起來,把準備已久的一番話,緩緩說了出口:“話說回來,也是同樣的道理,青苗貸一事其實有個更簡單的解決方法。不需添支俸祿,只要把事情攤開來說就可以了。韓相公、文相公,他們不是說青苗貸傷民嗎那就把他們家里放貸收息、殘害百姓的事都曝出來。放在光天化日之下,讓天下人看清他們的用心,好做個評判!”
韓岡輕輕笑著,微微瞇起的雙眼寒芒四射。入京后壓抑許久的如劍如刀的鋒銳性子,此時終于揚眉出鞘。
王安石前日稱病不朝,請郡出外,那是無可奈何下的防守,像個女人一樣對著三心二意的情郎說著有我沒她。但韓岡的建議卻是徹頭徹尾、犀利果斷的進攻。
依照朝堂慣例,玩著一些陰謀詭計,韓岡沒這個本事,即便是前面加薪的計策,也不過是拾人牙慧。但他可以揮起大錘,照腦門直接來上一下。
簡單,直接,而且有效。
龍泉三尺新磨,正要一試劍鋒。
廳中一時靜了下來,誰會想到韓岡突然間出了這個主意。王安石盯著韓岡的那對犀利鋒銳的眉眼,突然發覺他對這名關西來的年輕人,了解得實在太膚淺了。想不到韓岡在謀算深沉的外衣下,藏著的竟然是鋒銳如劍的性子。
章惇不掩激賞之色,曾布打了個哈哈,“這田籍戶產可是不好查的。”
“何必要查田籍戶產!竇舜卿說一頃四十七畝時,可曾查過田籍戶產可有半分真憑實據當然,竇舜卿是信口胡言,睜著眼睛說瞎話。但我們說得都是實話,文家、韓家,他們兩家難道沒有放貸收利之事!只是數目多少的問題,差個一點,又有什么關系。只要激得他們上章自辯,那就足夠了。”
韓岡一直以來其實都對變法派的畏首畏尾有些不以為然,既然已經得罪那么多人,何不干脆得罪到底!看看商鞅是怎么做的,只是城門立木嗎,他可沒少殺人,順便把太子的師傅都治了罪。如今還把對手留在朝中,這不是給自己添亂富弼、韓琦是走了沒錯,但他們離開朝堂的原因,是因為他們在政事堂太久。新帝登基,他們這些元老重臣本就是要先出外的。
在韓岡看來,王安石實在太克制自己了【注1】。
如今都是看著反變法派向王安石身上一盆盆的潑著臟水,而王安石他們只是招架,為自己辯解,卻少有對進行人身攻擊的。當年慶歷新政時,呂夷簡是怎么對付范仲淹一黨的從歐陽修閨幕不修,到蘇舜欽賣故紙公錢,再到攻擊范仲淹結黨,幾樁事一起發動,便把范黨一網打盡!
“再說韓稚圭的彈章。他說青苗貸不該貸給城里的坊廓戶。凡事須正名,以青苗貸這個名字,貸給坊廓戶是不對。可改個名字不就行了嗎把青苗貸改成利民低息貸款,韓琦之輩還能說什么名正方能言順,只聽這個名字,就知道是為了救民水火的,而且沒了青苗的局限,貸給城里的坊廓戶也沒了問題。同時明白指出天下的利息太高,朝廷是不得已而為之。”
“接下來韓、文、呂諸公還會有什么手段,在下不知道。但有一點可以確定,只要把他們私底下的一些心思暴露出來,他們不可能再去迷惑天子和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