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種諤把將要施行一應事務敲定,韓岡便告辭離開。種建中留了下來,韓岡的建議,還要他來具體承辦。而種樸則說是要送韓岡,趁機跑了出來。
離開主帳,韓岡并沒有回自己的住處,而是往城下的療養院去。
就算在上元夜的深夜,羅兀城的工程也完全沒有停歇的意思。一群群民伕,有氣無力的喊著號子,站在已經初具規模的城墻墻體上,牽著木樁上的繩索,一下一下的夯著新堆上去的泥土,將城墻一點點的加高上去。用木板做成框子,里面留出的空間堆滿黃土,再用樁子夯實,就是如今通用的板筑,其堅固程度并不輸給磚石。
每一處墻頭,都能看到夯筑民伕的身影。而不僅僅是城墻上,城中規劃好各處建筑的地方,都有民伕伴隨著咚咚的夯土聲喊著號子。而城墻外圍還有數千民伕,拼命挖掘著壕河,其中取出的泥土,正好用來可以修筑城墻和建筑。
按照此時的計算方法,一個民伕完整做完一天的工作,計為十個工。普通的寨堡,大約在二十萬到四十萬工,比如新渭源堡,是雙堡夾河的結構,新筑北堡是四十萬工,擴建的南堡是三十三萬工。而羅兀城的工程量,則是一萬民伕一個月的工數,也就是說,總計三百萬工!
這個數字在北宋已經是了不得的大工程了,工數幾乎跟當年秦州州城的擴建差不多——秦州城可是周長近十里的州城——而且還是集中在一個月內完工。
一般情況下,修筑城池的工程都不會聚集這么多人力。一方面,管理上的壓力實在太大,另一方面,糧草供應上的麻煩,也足以讓管理后勤的官員瘋掉。正常的千步軍城的修造,標準工期都在百日以上,而當年秦州為了趕修甘谷城,秦鳳路全境動員,也花了五十多天。但今次韓絳、種諤為了趕在西夏人反擊之前完成,預留得時間就是一個月。所以才拼命的堆上人力——光是在隆冬季節從凍得如鐵一般的地上取土,好用來夯筑城墻,就用去了近四分之一的人力。
不過忙碌歸忙碌,一見到韓岡,周圍的士兵、民伕,便紛紛跪拜下來,有的還連連磕頭,臉都貼在地面上。
這樣的場景,韓岡倒是見多了,不以為意。在古渭,那些虔信浮屠的蕃人,做得更夸張的也有。但種樸倒是羨慕不已,以他的衙內身份,下面的士卒也的確要向他跪拜,但如此虔心的,可是一個都沒有。
在羅兀城周邊,總計三萬余士卒民伕心目中,韓岡的名聲極好。救死扶傷的醫生,拯危助困的官人,任何時候都是能得到他人的尊敬。而在韓岡到來之前,其實也已經頗受期待——種諤為了安撫人心,把韓岡的事跡向民伕和士兵進行宣傳,也是主因之一。
韓岡一邊點頭回禮,一邊問著種樸:“撫寧堡那里情況如何”
羅兀城是羅兀防線的核心,但與之同屬一個防御體系的在建寨堡還有兩處,撫寧堡就是其中之一。位于羅兀城的側后方,守護著羅兀與綏德之間的交通線。現在種諤的副將折繼世,就在那里主持營造工程。
韓岡前日往羅兀城來,就從撫寧堡工地的旁邊過去,不過因為趕著到種諤這里報到,沒有分心去看——從程序上,也必須是到了種諤這里報到之后,才有資格去巡視工地。
韓岡這兩天和種建中都在羅兀城忙著,倒是負責逃卒和民伕的種樸去了撫寧堡一趟。
聽到韓岡想問,種樸躊躇了一下,“……折繼世去年得了風疾,天子都派了御醫來看護。雖然命是救回來了,也沒哪里癱了不能動彈,可現在就是時常頭暈,經不起累,性子也躁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