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
文彥博剛剛沉寂下去的心臟猛地一跳。
韓岡還是要退。
這個時候韓岡不大可能再說謊。
也就是說,他的確會信守承諾按時辭去相位。
一旦韓岡沒了宰相之位,他還能怎樣操控朝堂或許一開始的時候還能做到,可時間長了,
更重要的是,大議會他怎么控制。
提議設立大議會時,韓岡想的肯定是這邊借朝廷壓大議會,那里邊借大議會壓朝廷,兩邊互不統屬,相互爭鋒,這樣他就能站在中間左右逢源,掌握這最多的權力。
以韓岡之智,他理應明白大議會成立之后,根基淺薄的他決然控制不住大議會。不過有了朝廷為助力,或許就壓制住了。反過來也是與一般。
或許這就是韓岡的如意算盤。
但只要有人看破了這一切,提前打斷韓岡的盤算,那兩邊不靠的韓相公,定為當軸所忌的韓相公,就只能跟如今的自己一樣,二十年做不得功課了。
文彥博仰起頭,嘴唇微微顫抖,好似竭力維持自己僅存的一點尊嚴,“敢問相公,打算怎么處置老夫那幾個不成氣候的孽子”
處置
文彥博終于是服軟了。
看著須發皆白的耄耋老者,韓岡又變回了憐憫中帶著嘲諷的眼神。
如果文彥博可以自己安靜的退場,何至于如此低三下四。
大宋的天下已經變了,天下人生活的方式也變了,這是歷史的車輪,這是時代的洪流,如今就連士民間的日常用語、文章中的遣詞用字都變了,還有什么沒變的
文彥博是舊勢力的代表,沒有在一旁靜悄悄的死掉腐爛,反而不甘心的跳出來,那韓岡除了送他去他該去的地方,也沒有別的選擇了。
“很簡單,潞公只要道個歉,認個錯就行了。”韓岡的笑容仿佛魔鬼,“在報紙上。這樣幾位衙內就只要去云南住一陣就行。”
文彥博再一次陷入了暴怒之中。他知道韓岡不會那么容易讓自己過關,但他也沒想到韓岡的條件會如此苛刻。
兒子發配在意料之中,但前面低頭認錯卻遠遠超出文彥博的預期。
大宋朝堂政爭的傳統是輸人不輸陣,就是被趕出朝堂,這頭是不能低的。尤其作為領袖人物更是如此。
皇帝也在維護這樣的傳統,當他對現在的朝廷不滿意的時候,隨時可以將反對派,甚至只是某個人的反對者召回到朝堂上來。
所以百多年來,所有人都習慣了,把政敵趕出朝堂就足夠了。
為了日后卷土重來,文彥博愿意現在付出一些代價。
可這個代價未免太大了。
韓岡是要他低頭,承認黏在身上的臟東西,是自己吐出來的,拉出來的。一旦當真這么做了,那就再也無法將自己洗脫干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