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什么時候進來的沈樓兒晃了晃手,識趣的老鴇悄聲掩門退下。
沈涔望著這個曾經在天下人評價中都是毀譽參半的男人,眼神漸漸柔和起來,幸災樂禍道“現在皇宮里面那位估計也聽到了風聲。”
李先生云淡風輕回應道“知道就知道了,就憑那妮子的傾國姿色,瞞不住京里那位穿龍袍的也是應該的。”
沈涔頓時坐不住了,失聲道“那這些年你的布局”李先生用手指感受紙畫年辰久遠的細膩感,笑著回應“用不到就用不到唄,有子活自然就有子死阿,再說當年白鶴樓上那般精心的布局,到頭來還不是看不到收官。”
沈涔也聽出了李先生話語中的無奈,瞬間春暖花開,瞇著眼笑意盈盈,心情不錯。她很少看到面前這位男人落魄的樣子。
除了初見面像個水鬼披頭散發浮在水上,還有就是白鶴樓同西夏國手之稱的徐暄下棋,官至中手,連她都能瞧出來面前的男人要異軍突起,殺伐心起。執白子先行的徐國手卻出人意料的擲子收盤,面不改色說了句讓她都覺得難以置信的話“這棋就到這里吧,先生謙讓,在下險勝四目,還望先生依諾放過金陵三十萬黎民百姓。”真是無賴之極。
她都能看出可能下下手,又或者下一手之后,白子面前僅剩的微弱優勢便不復存在,一般的投子不下無非是認輸,難有如此市井無賴,還是從西夏南征的軍師口里聽來。
不過確實沒錯,棋盤上現在確實白子多四目,徐暄不下了,白子永遠都是多四目,執黑子的李先生確實也是輸了四目。聽到如此哭笑不得的話語,也是哈哈大笑,連說有趣,大方認輸。
只不過當年青城山十峰十二觀,變成了如今九峰十二觀,有一峰被李先生為亡國的越國貴妃連峰一劍劈下,橫斷了北淮河。想讓三十萬原本隸屬越國的子民陪葬。而正是這么驚艷世人的一劍,被看戲的北齊士子拍手稱快,稱這才是我輩癡情人物的典范。而在南國當中,士子清流開始還是膽戰心驚的小心埋怨,見沒人制止也沒有惡鬼上門,便異口同聲口誅筆伐起來。
事后李先生依諾,再是一劍,橫斷北淮的山峰便有一半化為糜粉。在另一半山峰金戈鐵馬般刻下一句,徐后生,你欠下的收官就放這里吧。
那一年,流離失所的金陵民眾很多,受封安越王的亡國皇帝卻是死不見尸。
沈涔瞧李先生沉默不語的神色也是知道他又想起了那位從城墻上一躍而下的亡國貴妃,那位說恨他不早點來,用準備自盡的匕首在他胸前捅了個通透的凄慘女子,那位讓面前這位不問不顧三十萬生靈涂炭的后果,做出截北淮淹金陵的喪心之舉,又甘愿受盡天下人的口誅筆伐的傾國佳人。
她有心轉移話題,卻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二十年前初見面她就是這樣,情竇初開遇見風華正茂的他,一如戲子演的情節,一發而不可收拾。只不過性子高傲的她,不愿意他心里還有另外一個女子,便想等著他放下,誰知一等等了二十年。她也想去爭一爭,于是在廣陵城墻上一舞傾城,就是想讓他看看,無論風情,還是才藝,自己并不遜色那位內宮娘娘。
“閑秋,答應我,如果這盤棋撤子不下了,一定要給煙雨和江南退路。”沈涔看著這個喜歡了二十年的男人,情不自禁用青白玉蔥般的手指摩挲他的面容,進而柔聲道“我不想眼睜睜看著他們重蹈覆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