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葦,你不知道,這些年我走了好多的城。可惜那酒都不是我要的味道。”
“陳葦,陳葦,比我李顯彰好聽多了。”
李顯彰一句一飲酒,直到酒盡。隨手摘下墳丘上的一朵野花,手指旋扭,眼神怔怔的盯著同杏黃一般顏色的花瓣。
“其實我也知道這些你都聽不到的,但是我還是想說。”
李顯彰字字珠圓,重復了一次數年之前在元宵節那夜對她說的話。
“我娶你好不好不說話就當你默認了。”
他深夜離開,驀地想起當年他爹跳江自盡時,在屋里寫下的話,無人伴我以歌,無人伴我以酒,亦無人伴我以白首。
淚如雨下。
這一年,李顯彰三十又二,陳葦十七。
{}無彈窗在李安城城北,有一間不起眼的小房子,周邊街坊知道這里數年之前住著一對父女,姓陳,為人和善。女兒長相清麗,就是可惜又聾又啞,父女二人靠當壚賣酒為生。
街坊也著實喜歡這個愛穿著杏黃裙子的女子,每次拎了足秤的清酒之后,即使知道這女子聽不到,也會夸贊幾分,偶爾也會替她埋怨幾句老天不公之內的話,而她雖然聽不到,但是個心靈的姑娘,看到表情便能猜到些許,有些羞喜做著在眾人眼里更添喜愛的蒼白無力的辯駁動作。再想到后來的時候,皆嘆了口氣,都罵了聲這狗娘養的世道。
如今房屋多年沒有修繕,已然破敗。一袒胸文士提酒將門推開,年久失修的房門吱呀一響應聲塌下。李顯彰就那么安靜的倚在院門口,也不進去。只是徑直的看著,看著院子里荒廢了的水井,和蛛網密布房間,一物一景都是還是當年的模樣,就連這晾衣的竹竿,還是當年最后見到的四散凌亂模樣。
李顯彰像是看到了她穿著杏黃裙子好不容易打了桶水上來,然后又用衣袖抹去額間汗漬的模樣,他瞇著眼,含著笑,喃喃的喚了句。“陳葦。”
隨后又提酒離開,往李安城外走。
當年杏黃今何在,前番李郎提酒來。
數年前,本有些家財的李顯彰寒窗苦讀史子經集八百部,身邊就一個花了一萬銀錢從別人手上買過來的小書童。當時李顯彰初見他的時候,他是那群售賣的孩童之中最瘦弱的一個,但他又與周圍人不一樣,眼神倔強又高傲的不成樣子。李顯彰還愣了愣,隨后在人販子還沒說出價錢的時候,特立獨行的喊了個一萬,他覺得這個小子值一萬,比那群人的總合還要高。就像他覺得自己的才華能力壓天下一般。
可是,都不被待見,他初出茅廬便在一家清宴上將桌上清流一個一個點名道姓批了過去,從華而不實到狗屁不通。氣的一眾老夫子斯文掃地,破口大罵,拂袖離席而去。更有甚者,本以為詞意通天,又另成一家的氣象,在此黃口小兒嘴里卻是一文不值狗屁不通,指著還在喝酒一臉輕狂的李顯彰連連說了三個你字,然后倒地昏厥過去。
第二日,李顯彰的家舍便被人拆了,院里全是牲畜糞便,那會還小的更一萬眼眸通紅,泫然欲泣,折過身子就要回去找人拼命。李顯彰攔住他,笑意森然,也不嫌棄庭院臟亂難聞,進了房間,從房屋里拿出兩塊沾滿泄物的靈牌,用布包裹好,隨后掏出火折子,一把火燒了自家宅院。
帶著更一萬頭也不回的離開,數月之后,李閑秋坐在山上飲酒,更一萬站在身后,面色冷淡,心里卻是暢快之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