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們看來,馬蹄盡處才是意氣,才是不虛此行若是現在退卻,不說現在,甲子,又或者古稀之后,也沒臉跟后人提起,那才是后悔的時候。
而在這當中,也有一位書生,姓柳,過了年頭之后,他關了自家開在春樓旁邊的書鋪,背著書囊,騙了自家父親說上京趕考,求一場仕途,卻在出門之后,都沒看一眼金陵的方向,徑直往長安走,走到半途,又聽聞到江城一事,笑了笑,拿著饅頭沾了沾從店家施舍過來的井水,望著西北紅云盡處,滿臉溫和笑意,人畜無害,很容易給人好感。
吃完之后,他端著裝水的破舊爛碗,像是飲酒一般,仰頭飲盡,水漬沿著嘴角淌下,他隨手一抹,將碗擱下之后,又往碗里放了一塊小娃拳頭大的銀子之后,這才背著書囊,往紅云盡處步行過去。
在那搖晃的書箱底部,被數本批滿經注古籍之下,有數塊散銀在角落,晃晃蕩蕩,撞擊清響。
{}無彈窗寧西居再屠三城之后,停下了身子,西北的一整片天空都是暗紅之色,稠云如同濃湯一般粘連在了一塊,而西北血云的邊緣之處,白衣寧西居坐在一個山頭之上,后面是座空蕩蕩的城,空留上空幾許黑色斑點盤旋悲鳴。
他卻是不問不顧,眼睛紅成一片,以前不見世上人,不聞人間事,也不覺得如何,如今開眼見了世間人,卻覺得任何一個陌生的面孔,無關喜怒,也無關哀怒,都那么像垂死之人,勾起他的殺心。
他輕撫著端放在膝上的琴,上面沒有弦,卻每次落指,在琴身上都會有一圈淺淡漣漪蕩漾開來,隨即不悅耳,也不刺耳的聲律就這么悠揚傳開,寧西居知道有人來了,或者說,能讓他看重的一個人來了,而且算是一位老朋友,數千年前在江湖有過一面之緣,二人之間深仇沒有,大恨更是不存在,加之當時,一人落魄,他也只是跟在她背后走江湖。
撫琴數晌之后,他微微閉目,雙手按在琴身之上,驀然之間,天地寂靜,“你來了”寧西居沒有睜眼,像似自言自語的瘋子一樣對著前方空氣說道,“好久不見啊,齊兄”
話音一落,寧西居面前百步之處,一陣微風浮動,寧西居微微側頭,耳鬢青絲倒捋耳后,隨后一方青藍身影顯現出來,臉上平和一片,站在百步之外,只是怔怔的望著寧西居已經半白的發絲,還有已經不似早年的憔悴面容,良久之后一聲輕嘆。“寧兄,何苦于此”
“哈哈哈何苦這話應該問世人,又或者我寧某人來問你”寧西居搖了搖頭,癲狂大笑。“當年大秦滅佛除寺,整個南北寺獨活你齊紅塵一人,天悟住持臨死之時將南北寺交到你手上,數千年來,你數番輪回,又數次救世伏魔,不就是為了光復南北寺的名聲與榮光而今天下大統在際,為了讓一個死人瞑目,你又是何苦”
青藍僧人微微閉目,被人一針見血也不反駁,當年大秦滅佛,南北寺一朝之內數百僧人人頭落地,天悟大師雖知此事無關人事,算是天意,卻只認難辭其咎,溘然長逝依舊瞑目不了,他算運氣好,當年只削了發,卻還沒來得及點上戒疤,這場浩劫便拉了,而他正是因為頭頂無戒疤,才有幸脫逃過去,而數千年來,他腦海里也無時無刻不冒出當年場景,就連輪回之后,此景并沒有淡卻下去,反而愈演愈烈,以至于多年前,在多年前,每逢江湖大亂將起,都會有一抹南北寺的身影,便是他,百年前是他,千年前的那道身影一樣是他。
齊紅塵嘆了口氣,只是輕聲說道“寧兄修成太虛,本是幸事,可數萬人的怨念至此,縱是太虛之境,怕也再難進上一步,你會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