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嚴府書房,四五號跺跺腳都能在金陵官場上引起血雨腥風的朝廷重臣,如今臉色鐵青,皆是一副大難臨頭的焦躁樣子,也有性子穩重的閉著眼,只是手指僵硬,數念珠的動作便有些生冷別扭,桌上的茶水不知道被仆人換了幾遍,又是小半個時辰以后,咿呀一聲,房門輕響,幾人抬了下眼,又立馬站了起來,同聲同氣的喊了一句,“嚴大人。”
十來天前還一副氣爽的風發樣子,而今老態漸顯,兩鬢掩飾不住的蒼白意思,嚴騏驥入門以后,環顧了一下屋里人,隨意說道“今兒是宮里聽戲的日子,聽說納蘭學士上次離京,順道遇見了一個外家班子,唱的是西蜀道的曲,聽說竹琴還不錯,要不等宮里完了,再請到我府上,老夫也請各位大人聽幾出”跟在后面換茶水的仆人像是耳目閉塞,徑直將門掩住,只有余暉緩慢躍動,等門掩上以后,幾位朝廷重臣正要開口,便被嚴騏驥覆手制止,指了指桌上文房四寶,三四號人皆是搖頭嘆氣,之前那位數著念珠的輕聲說道“事急從權吧,嚴大人。”
另外幾位沒有開腔的老大人見有人開了頭,也是連忙應和說道“是啊,是啊,火都燒到眉毛了,哪里還有心思聽戲,我的嚴大人啊”
嚴騏驥轉過來身子,巡視了一圈這些大人的面色,搖了搖手緩慢說道“火燒眉毛行吧,那幾位大人坐下喝點茶。”
茶水早就涼透,不過這些老大人本來醉翁之意不在茶,習慣性的捧起茶水還沒喝,又擱下去說道“嚴大人,圣上此意絕不僅僅是金陵織造,而是由內而外的大清洗啊。”
嚴騏驥瞥了一眼這急不可耐的金陵織造,被勒令在府的陸沉久縮了縮脖子,連忙說道“下官過來走的是后門,絕對無人知曉。”
嚴騏驥這才點了點頭,緩和了下面色說道“皇恩浩蕩,二十年天恩澤沐,咱們呢,也都是朝廷的臣子不是照理來說雷霆雨露,皆是天恩,做好分內的事就好,可是”嚴騏驥話鋒一變,突然閉眼說道“可是父子王朝家天下,天子之位代代相傳那是天經地義,而我們呢,想要個世襲就已經大逆不道,而全始全終的忠臣之義,普天之下,又有幾人能全無非是兔死狗烹罷了,可而今呢天下未定,你我不說勞苦功高,就說這如今的安良美景,少說還是出了點苦力的。當年朝廷根基不穩,百業待興,百姓惶惶,到如今芝麻功勞還是有幾分的吧,啊”嚴騏驥陡然提高音量,緊接著又盡收屋內人的臉色,繼而說道“今日這個天子劍就已經懸在了頭上,你們都覺得這是天子得意忘荃實則不然,你們想想那位青衣學士,那才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咱們這點本錢算什么再者二十年小刀子割肉也割得差不多了,西蜀道的官,涼州的官,如今在朝廷上,也能點出個數目出來,可為什么天子這把刀就只懸在你我頭上你們吶,想過沒有”
說完之后,嚴騏驥打量著周邊人的面色,緩緩的走到桌邊,用手指感覺了一會茶水的溫度,緊接著說道“二十年前的案子你們不會是忘了吧。”這一語落下,屋內眾人面色雪上加霜,皆是嘆了口氣。
嚴騏驥呼了口氣說道“沒忘就好,而今看樣子,不僅是我們沒忘,咱們這位天子同樣沒忘,而且比我們記得可要清楚多了,他這可是報仇來了,咱們這位皇帝啊,廟謨獨斷,袖里可是有大乾坤,隱忍了二十年,在這之前,我還心存僥幸,時至今日,頭頂懸刀,這才知道天子的城府。這會你們明白老夫的苦心了吧,說老夫見死不救會寒了門下的心,可你們怎么就看不到那些人的富貴官位是怎么來的前面那位侍郎,如果老夫沒記錯,當年參那位西楚皇后,他可是頭戴白綾上的朝,后來兵部陳主事,我吏部的姚天官,段郎中,哪個不是這么過來的,而那件事情過后,上了折子的可是一個個都升官了,爾后的人也都覺得這是個青云之路,趨之如騖。
現在看來,這升官不假,青云路也不假,卻不是讓我們福蔭子孫的,而是一個個召入朝堂,秋后算賬。”
陸沉久面色難看,有些急促說道“嚴大人,下官當年身染痼疾,可是在家休養,娘娘的帳,怎么也算不到下官身上吧。”
嚴騏驥蔑了一眼這位急著撇開關系的金陵織造,輕聲說道“陸大人不說,這事老夫還就忘了,二十年前,在這位正宮娘娘之前,陸大人可是參過某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