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大笑,“依照老爺子的秉性,這事他做的出來。三十年前,我求學到種府,你爹不過是埋怨了一句朝廷,讓老爺子關在府門外跪了三天。”
種青璟正襟危坐說道“其實世叔想入朝,種家在朝廷還是能說上一些話的,何至于將自己置于險地。”
李顯彰睨了一眼種青璟。“這話是你爹教你的吧。”
種青璟一笑,不說話。
李顯彰端著酒,“風光無限在險境,這話聽過沒,只這一次,下一次要是再聽到這話,就算你爹好心也好,還是另有圖謀,都不要來找我了。”
種青璟站起身,恭恭敬敬俯首,“小子受教了。”
李顯彰用手指了指酒,“喝酒就行,李顯彰的桌子上,只有酒友之別,并無長幼之分。”
等到種青璟坐下后,李顯彰這才說道“你爹的想法怕是要落空,因為我不會入朝,自然也不會存在說給你掃出一條明路,又或者說給你種家說上幾句好話。
還有,你的言論我聽過,知行合一,說圣人著四書五經,其實就是為了教世人什么是忠孝仁義禮智信,我懂你的意思,例如忠,不是把忠字掛在嘴邊是忠,而是行君之事,解君之憂是忠,我的理解沒錯吧。
但現在,這條路很難走,原本的人,只要搖旗吶喊,而且聲音越大,官就越大,現如今你卻讓他們下地干活,靠著功績升遷,你覺得他們會放過你嗎尤其當朝局面,越官一黨事危累卵,如此風口浪尖,你還在傷口上撒鹽,到時候少不得有人要滅你的威風。”
種青璟身姿挺直,端著酒說道“眼不見為凈,春考之后,我便上書奏離長安,去青唐。”
李顯彰搖了搖頭說道“眼界莫要太低,話語也莫要太負氣。更加別小看了帝王心思,就算你小看了陳錚,也別小看那位大學士。他們不會放你走的,而且無論你信與不信,此次春考,只要你人去了,宗卷上無論你寫的什么,不是狀元,也是探花。一個帝王,一個宰相,是不會赤膊上陣的,原來有個姓柳的,可惜是條惡犬,在士林的名聲不好,你不一樣,種府門風清正,這一言下去,少不得有多少暗流。
你爹讓你來找我,無非是想讓我念及往年情誼,替你說上幾句。”
李顯彰回過頭,“我要不是念著當年,就算今日你口燦蓮花,也上不得關來,我自然也不會同你說這么多。至于你爹想讓我去打擂臺,更加不可能,三十年前我就看不起那群人,包括你爹,三十年后我會和他們去浪費口舌不過你想圖謀大志,路還是有。”
李顯彰笑瞇瞇看著后者,倒是讓后者腦后生風,不寒而栗。
“第一,江南道御史大夫其實叫牧笠生,你去尋他,這人自有士大夫之風,不過此人于政,只圖北齊,要是你說志在升仕途,那就不用去了,免得遭罵,得個心術不正的頭銜。第二,唐府老太公,如果你能說服他,便是說服了大半個士林。第三條路有先賢走過,最后身死。”
李顯彰頓了頓,繼續說道“惟茲佩之可貴兮,委厥美而歷茲。這句話,懂不懂”
種青璟又要起身,想到前者之前的話語,神色激奮,端酒而飲。
李顯彰指了指遠山,“多看看這些。江南多俗粉,西蜀抬頭不見天,唯有這里,天地遠闊,重巒疊雪,下酒才好。”
種青璟端酒再飲,李顯彰兀自說道“此次之后,勿要再來了。種李兩家情分已盡,日后世上再無李顯彰,只有李參軍。”
種青璟有些意外,但事后想想,又有一些自責,惟茲佩之可貴兮,委厥美而歷茲,這話應該不止是說先賢,當是面前人明志之言,如今為了全當年之誼,身入污穢,算是斷節。
想到此處,種青璟也沒有臉面呆下去,起身告辭。
李顯彰并沒有留,等人下了關口,李顯彰端著酒笑道“言是好言,可惜有私心。想來是史書看的太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