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周彥歆到謝長亭的府上,一更的燈已經亮起來了,謝長亭之前的老宅子已經不住了,倒不是不是他不愿意住,而是北齊的君主陳秀不讓他繼續住下去,宅子太樸素不說,主要是涼氣太重,而謝長亭過了幾十年嗜酒如命的生活,身子也不太好,前兩年就有臥病在床的先例,這幾年稍稍好點,但陳秀依舊不敢讓謝長亭住那小宅子,怕這位國士早夭。
周彥歆以前上謝府,謝長亭可以吩咐了門房,前者上門不必通報,今日卻是例外,周彥歆剛報了名號,門房卻說要去通稟一下,前腳剛要踏進謝府的周彥歆又將腳收了回來,然后微笑讓門房先請。
周彥歆對此并不生氣,反而因為自己的唐突而有些歉意,好在也沒等多久,盞茶的功夫,門房便讓周彥歆進了門,還說謝相公在書房等著。
等到了書房,正巧與人插肩而過,是個老人,老人還牽著一位小孩的手,周彥歆讓開道路,老人言笑晏晏瞅了一眼后者,然后笑瞇瞇沖著小孩說道“小三秋,去不去不周山上看雪。那可比這邊的雪大多了”
小三秋滴溜溜轉了轉眸子,“我想先去見見師兄。師父說青城山一脈除了我之外,兩位師兄都有死劫,我要是隨師叔你去了不周山,青城山一脈就斷了。”
老人聞言臉上笑著的表情立馬僵住,口里卻是罵咧說道“臭道士,死了還不讓活人好過。”說著,又抬起頭撇了一眼周彥歆,“姓周”
周彥歆不解其意,但是依舊點了點頭。
老人嗯了一聲,說了一句讓周彥歆有些捉摸不透的話語。“老夫知了。”
說完,又是一副憋氣的模樣看了看小三秋,拽著小三秋的手往外面走,嘴里還喋喋不休。
等老人離開之后,周彥歆這才敲了敲書房的門,在得到謝長亭的準許之后,隨后推門而入,書房有一股茶香,桌上的茶盞也是新換的,謝長亭出人意料的沒有坐在主位,坐在客席上捧著茶,小啜了一口,然后皺了皺眉頭,似乎也覺得是茶水不入味,然后又將茶盞放下。
看了一眼周彥歆說道“之前你遇見的那位老人,是我的夫子。”
周彥歆怔了怔,卻又聽到謝長亭繼續說道“原本以為夫子是來問罪的。沒曾想夫子是來給我解惑的。”
周彥歆捧起茶水,喝了一口暖了暖身子,等著下文。
謝長亭也覺得有什么不妥,自顧說道“原本呢,是覺得沒錯,畢竟各為其主,北齊有望縱橫九州,西夏也有機會,僵持這么久,往后看,無非看哪代朝臣和睦,哪代君王奮進。包括徐暄死后多年,我都這么認為。可直到這兩年,卻老是覺得自己好像錯了。要是不堅持,也不會多死這么多人。”
謝長亭一邊說,一邊推開窗戶,寒風沁了進來,順帶潛進來的還有月光,落在紙硯臺上的沙盤上。
謝長亭望著沙盤怔怔出神,隨后回憶說道“以前呢,北齊就這么小小的一塊,在燕趙之后,就大了一點,再到現在的龐然大物,中原九州占了最富碩的四州。”
謝長亭說到這里,停了許久,也用手摩挲一下照在沙盤上的月光。“那時候我就在想,既然北齊的月光能籠罩中原四州,那么在有生之年,謝某能不能見到北齊月光朗照九州的盛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