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燈初上,急雪亂舞。
白雪細碎,落到地上便直接化成了水。濕潤的空氣叫人冷得徹骨。
老梁上掛著的燈籠來回晃動,夜風在空蕩的巷弄里嗚咽作響。
一長一短兩道人影,立在一扇古舊的木門前。
老者的衣服和棉鞋已經被水打濕了,只著一件單衣。小的也是一身狼狽,裹著一件棉襖,靜靜站在他身后。二人風塵仆仆,顯然是長途跋涉而來。
主人聽見門響,披著外衣起身,手里舉著一盞油燈,嘀咕著出來開門。
他將手上的燈湊近到那人面前看了一眼,看清那張布滿溝壑,但五官頗為英俊熟悉的臉,當下兩股戰戰,直接要給他跪下。
“太太……太傅?”
一雙有力的手將他扶住,接過他手里的燈。
燈油晃出來幾滴,落在他的手背上。
“噓。”老者說,“今日來,要你做件事。就當我杜陵欠你一命。今后榮華富貴任你挑選,但你不可過問。”
方貴忙道:“太傅于小民有救命之恩,若您開口,縱是萬死不辭,哪敢二言?您請講。”
杜陵偏頭,看向身后的方拭非。
方拭非開口清脆喊了一聲:“爹!”
方貴倒抽口氣,嚇得一時出不了聲,緩了緩才道:“這,這位小公子……”
方貴這才敢去看方拭非。身形削瘦,卻不是病態的那種羸弱。十三四歲上下,五官英氣,穿著一身樸素男裝,唇角上翹,雙目有神。
方貴小心問道:“他是……”
杜陵伸出兩指,喝止他的話:“別多問,于你沒好處。記住,今日起他就是你兒子。將他接進家中,其余的事不用你管。”
方貴匆忙點頭:“是……是。”
·
歲月忽如飛,回望已五年。
自江南自春旱蕭條,三年未緩。
“方拭非可是住在這里?”
前面那人正靠在門口的門柱上,斜抱著一柄長劍。
他穿著暗色的長袍,長發高高束起,長著一張頗顯朝氣的臉。端得一身好樣貌。與這窮酸破落的地方有些格格不入。
正如他摩挲著劍鞘,悄悄打量方拭非一樣,方拭非也站在門口靜靜看著他。
那人又問了一遍,方拭非才點點頭。
那人道:“你家小姐不在家中嗎?麻煩通傳一聲,就說是……令尊的一位林姓好友前來接她。”
方拭非淡淡搓了搓滿是泥濘的手指,那土已經干了,嵌在她的指甲里,黑乎乎一片。方拭非道:“我就是。”
“你是什么?”他回味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皺眉道:“你是方拭非?!”
那人表情有一瞬間崩裂,隨后頓了頓,站正了身道:“家父與令尊乃八拜之交,先前家父收到書信,特命我來接你過去。”
方拭非上前一步,推開門道:“進來吧。”
那人躑躅片刻,跟在她的身后進了屋子。
這是一個簡陋的院子,角落里開了一塊地。前面是寢居,右側是庖廚。整棟院子幾乎可以一眼望到底。
雖然是打掃的挺干凈,但就是同他在關城的偏院也無法相比。連株用來觀賞的花草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