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人重新聚首,選了個安靜的地方做事。
盧戈陽翻出了自己數年來在學院里做的文章跟詩詞,隨手翻了兩頁,皺眉道:“怕是都不成。以前寫的文章,為了迎合先生,通篇矯揉做作,無亮眼之處。不知道那些大家賢達喜歡什么樣的文風,就怕不對他們的品味,白白費了功夫。”
方拭非道:“那就改唄,總能出好的。”
何興棟拿眼睛小心瞄方拭非,然后遞過去一張紙:“方拭非,你看看這個。”
方拭非:“沒什么特別的,就是字寫得好看。”
何興棟嘿嘿笑道:“我也覺得字寫得好看,然后就覺得文章寫得也好了。”
方拭非:“所以許多人覺得字如其人,你字好看就占了三分優勢。”
盧戈陽停下筆說:“奇了,你二人關系何時變得這么好了?”
何興棟低笑道:“是我先前對他存了偏見,如今說開了,就好了嘛。將來都是一家人。”
“一家人?”盧戈陽轉過身問,“你們怎么說開的?說了什么?”
“不,沒有說開,單是他一廂情愿而已。”方拭非懶懶靠在樹上說,“何況我對他沒有偏見,從來都是真知灼見。”
盧戈陽:“咳,方拭非。你別這樣說。”
方拭非挑了半天,眼睛都挑花了,腦海里什么花花月月前前后后轉個不停,分不出什么高下,揉揉鼻梁站起來說:“我得回去做飯了,明日再說吧。”
林行遠覷機一起站起來說:“我得跟她一起回去。”
方拭非將盧戈陽的論題跟論點記錄幾條下來,又摘抄了兩首詩,然后就拿起那張紙就回去了。
回到家中,方拭非把卷子甩到杜陵面前,說:“師父,醒了沒?這你批批。”
杜陵“嗯”了一聲,兩手接過。只看了前兩條就不看了,神色淡淡道:“這你寫的?”
方拭非擠眉弄眼地問:“怎么樣?”
杜陵放到一旁:“你這輩子別讀書了,出不了頭。”
“哈哈哈!”方拭非大笑道,“這是盧戈陽寫的,何興棟想推他去刷行卷,我拿回來給你看看。”
杜陵面色稍緩,才重新拿起來點評。片刻后點頭道:“尚可。是個用心讀書的。”
方拭非:“那您先看著,我晚上過來拿。”
林行遠面露訝色,跟在方拭非后頭進了庖廚,小聲道:“你師父這樣偏心,你還笑呢?”
方拭非說:“沒什么偏心,事實罷了。他為我煞費苦心,自然期許甚高。”
“我的先生是我師父,我師父是誰?天子之師。溥博如天,淵泉如淵。居上不驕,為下不倍。既明且哲,文理密察。盧戈陽卻只能靠自己苦讀。”方拭非說,“盧戈陽學的四書五經,那是字。我學的四書五經,是天下大勢。我與他的立場不同,自然處事方法不同。如果師父已經這樣教我,我還是見識短淺,那的確沒什么讀書的必要了。”
方拭非將米舀進鍋里,加入水,蓋上蓋子,又開始片肉。
“所以,總說寒門難出貴子,確實是實話。背景有一定關系,更多的,其實是才學和見識上的淺薄。朝廷缺的,是能處事的人才,而不是會背書的人才。耳濡目染,有時候尤為重要。”方拭非說,“能做出學問的人,要么去報效朝廷了,要么去教達官貴子了,再要么云游四方,不得志就隱居去了,多少人會到鄉野地方做個普通的教書先生?啟蒙啟蒙,最重要的是德行身教,這很好。可普通的先生,從見聞來看,確實是淺了點。對學生裨益有限。”
方拭非嘆道:“不知道什么時候,能有人弄一弄這民間的書院。”
林行遠在一旁摘菜,說道:“我父親是個粗人……”
“誒!”方拭非忙堵住他的話說,“這跟你父親可沒什么關系。你父親乃邊關大將,驍勇善戰,久經世故,聰明著呢。”
林行遠:“你聽我說完。我父親是個粗人,偏偏又看不上別的先生,就辭退了我母親請來的夫子親自教我。他教我的全是地勢勘察,行軍布陣之類。”
方拭非:“別說了,我懂……”
林行遠大笑:“這不是與你師父有異曲同工之妙?他不讓我從軍,你師父難道還想讓你入仕不成?”
方拭非沒說話,面無表情地站著。林行遠忽然就有了些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