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拿他怎么樣。”方拭非將信件在手里翻轉,說道:“何興棟不喜歡念書,閱歷太淺,為人個性太天真,性格也不夠強勢,從來不是做官的料。你要他獨當一面,他還太年輕了。他今年十七,雖然聰明,卻飽食終日無所用心,沒學到過什么有用的東西。一旦你出事,他今后的日子不會好過。”
何洺沒有說話。
方拭非:“江南貪腐嚴重,已不是一日兩日。陛下連續三年賑災,心里自然有所察覺。可如果知道你們這樣欺瞞愚弄他,定然震怒。朝廷要殺一儆百,從嚴查辦,就不會輕饒。這是大案,你二人終究是父子,他怎能幸免?誰人上去求情都不會有用的。你二人會被押送至京城刑部,或者大理寺候審。但這份東西,起碼能叫他少受責罰,還能給他在民間積點名聲,等受完罰,日子不至于那么難過。”
何洺:“所以呢?”
方拭非:“運氣好一些,他判得不重,坐幾年牢,打幾棍就可以出來了。可出來以后呢?他身無分文,還得照顧何夫人。有一個被貪污查辦的親爹,或許還能有一身傷痛。水東縣他是不能留的,托福,這里的人應該是恨透他了。其他地方也不方便留,這地方籍不好轉。就算這些都不管。他不能做學問,只能做苦工。不知道他能不能接受得了那種生活,也不知道何夫人能不能接受。”
何洺手指開始輕顫。
方拭非恍若未聞,繼續說道:“當然最重要的是,就算他接受了,一切都朝好的發展,其他跟你有牽連、又因此受累的官員,卻絕對不會就此罷休。何興棟變得很危險,對嗎?”
何洺伸出手指著她的鼻間:“你……”
方拭非:“這種東西,真假都無所謂,誰人都不放在眼里。可要報仇的時候,就是一個好理由了。”
何洺臉上變化莫測,末了嘆了口氣:“我兒斗不過你。”
方拭非:“我不是要跟他斗,我也不想他淪落至此。”
何洺不屑:“呵。”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如今大勢已定,罪責難逃。區別就在于,要么一個人死扛下所有罪責,自己死得慘,何興棟也會跟著受牽連。要么說出你的各個同謀,戴罪立功。朝廷會酌情放寬對何興棟的責罰,作為對你的補償。可你的仇敵們卻不會放過他。”方拭非道,“咬咬牙就過去了,自己扛下來,說不定何興棟還能有條活路。你是這么想的對吧?”
方拭非低著頭說:“其實,只要你被抓了,不管供不供出別人,別人都不會相信你。朝廷查案也不是只有審訊一種法子,等他們跟著出了事,就會來找你。到時候何興棟都是死路。”
“還不是拜你所賜!”何洺咬牙說,“你當我不知道?這些不需要你管!你分明就是來刺激我?”
方拭非:“我今天來只是想給你指條明路。”
何洺揮手:“不必!”
方拭非說:“待我上京,我可以把這信秘密交給御史大夫,不叫別人知道。如果你愿意配合朝廷辦案,再加上這份請命,我有信心能讓御史公私下將何興棟寬大處理。流放上郡,不加杖,居役三年作罷。”
何洺怒極反笑:“御史公?你有什么本事能見到御史大夫,又讓他照你的意思去做?你以為自己是誰?”
方拭非不生氣,繼續說道:“上郡,你知道是什么樣子的地方嗎?那里是誰的地盤?”
何洺說氣道:“林大將軍殺人如麻,嫉惡如仇。上郡更是亂戰不斷,那地方能去嗎?”
“你覺得他兇殘,我覺得他是英雄。”方拭非朝后一指,“看見跟我來的那個年輕人了嗎?你猜他是誰?”
何洺不解。
林行遠的身影從門外透進來,他跟何興棟并排站著,手在空中揮了一下,似乎是在抓蟲子。
方拭非:“他就是林大將軍的長子。”
何洺錯愕抽氣。
方拭非自顧著說道:“林大將軍治下甚嚴,對待士兵雖然嚴酷,對百姓卻很負責。何興棟去了那邊,可以好好生活,我會書信寫去告知,請大將軍的人幫忙看護。他將來肯定能衣服無憂,所謂居役三年或許也能免去大半。就算不似原先富庶輕松,但也絕不會差多少。”
何洺張著嘴,一時說不出話。然目光閃爍,已是猶豫。
方拭非:“如果他愿意參軍,那也隨他。林將軍這人不在乎士兵家世,只要他表現好,或許還能有建功立業的機會。何興棟的手腳其實很靈活,小時候學過武,即使不倫不類,也比從文有前途的多”
何洺嘆說:“他不適合打仗。他連只雞都不舍得殺。他這孩子……”
方拭非:“那是以后的事。以后的事都會由他自己決定了。”
何洺沉默片刻,說道:“我再想想。”
“好,你仔細想。”方拭非站起來說,“等我把水東縣的事情處理完了,還是會上京的。該做的事我會照做,不用擔心我去害不相干的人。”
只不過,如何量刑,能放寬多少,只能看何洺怎么做了。
方拭非:“我走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