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手指抓得太過用力,顧澤列的手還未碰到脖子,已經先有血水滲出。
可在他手指發力前,一道寒光先打在他的手背,瓷片應聲掉落。
從始至終,顧登恒都坐著未曾動彈。
“父親……”顧澤列脫力趴在地上,手心朝上,聲聲泣血道:“不用攔我,何必攔我?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啊?與其一輩子受您猜疑,不如干脆一些,我也能給自己留點尊嚴,父親,您……”
他終于抬起頭,看向顧登恒。一剎那望進對方的眼睛,仿佛落入無盡的寒淵。
他從未想過顧登恒會這樣看他,那是一種什么樣的眼神?仿佛自己一切所謂都不過是個笑話,他在看自己鬧這個笑話。
后面的話,再怎么也說不出口了,像塊石頭哽在他喉嚨里。
臥房里安靜異常。
侍衛蹲下身,在旁邊收拾碎瓷片。顧登恒揮揮手,示意他們先退下。待人全都離開,才重新審視起自己面前的人。
兩父子互相對視,小心地猜測對方的心思。
顧澤列求敗認錯,向他乞憐。
顧登恒扯起嘴角,露出苦笑。
每次自己做好決定,以為能狠下心,強硬起手段,叫顧澤列長長教訓,到了最后,看見他,都會忍不住開始動搖。
哪怕知道是假的,可還是想信。
自欺欺人多簡單吶。也叫人舒服。他是皇帝,有什么不能做的?
顧登恒仔細想想為什么,大抵是每次顧澤列都能抓到他的痛處。
他可以對你孝順,對你甜言蜜語,對你說盡所有你想聽的話,迷惑心智,要你忘乎所以。也可以直戳你的秘密,勾起你的同情,叫你無法反駁。
他多聰明?窺覷得一清二楚,連自己都要輸了。
顧登恒時常想,何至于此?
何至于此。卻不是自己能決定的。
正因為他是皇帝,所以他有許多事情就是不能做。
他往日的縱容,未能將他拉回正途,終于,報應來了。
如果顧澤列不玩所謂的以死相逼,或許他還不能如此清楚地認識到,有些事情,已經是無可挽回。
現在,他心中僅余下無盡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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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愧是我的兒子。”顧登恒說,“還好朕這皇位得來容易,大哥不欲與我爭搶。你算計朕的功夫,要是能去謀算天下,這皇位朕給你也不算什么。可你如今的德行,你滿嘴的謊言,你口口聲聲之詞,朕問你,你拿什么和你大哥比?”
顧澤列猛一抬頭,聽到后半段的時候,原本悲戚的表情變得復有攻擊性。目光狠狠刺向床上老人。
“哈哈哈……兒子?這個身份,我沒有享受過。您今日說了,我就告訴您。”顧澤列指著心口問,“從小到大,您何曾認識到自己偏心?”
顧澤列說:“您年輕時,為人嚴肅,不容辯駁。我等在您身邊凡事都要小心翼翼,生怕犯錯。可您偏偏討厭怯懦。我等又要裝作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樣。只有大哥,無論他做什么,您都要稱贊兩句。他可以自由自在毫無拘束,我們卻要處心積慮地討好你。”
顧登恒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