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公嘴唇蠕動,然后說道:“您不總說方御史與您長得像嗎?”
顧登恒快速點頭:“像。”
“像……”他繼續喃喃自語,隨后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是很像。哪里都像。像朕的脾性,也像朕年輕時的風骨。”
御史公:“所以少將軍與他交好。臣就說二人關系太過密切,屢次隨他出入險地,哪里是朋友的地步?臣想或許是受了太傅與大將軍的囑托。”
顧登恒捂住臉:“嗚……”
御史公松了松手指。
顧登恒又問:“城中情形現在如何?”
“如常。臣并未收到任何消息。”御史公說,“然漢王已逝,您又重病,若有何事不遂心,只怕他們會兵行險招。陛下,現下該如何是好?”
顧登恒說:“不可以!不行!”
裴氏手上有權,但唯一的仰仗顧澤列現在死了,處境極其尷尬。事先預料不到,恐怕現在正慌了手腳。
顧登恒了解裴氏,對方是沒有反心的,覬覦的不過是顧命大臣一位,好享受一把攝政理政、只手遮天的快感。
幾位皇子,誠心來說,都不大爭氣。顧登恒要是去了,只要皇帝姓顧,朝臣估計也沒什么站得住的理由說不。可如果改姓裴,肯定是不會答應的。
裴氏再多的兵,也不過是在京城,比出去不夠看的。
如果顧澤列能順利登基,自然是萬事大吉。可如今變故叢生,已無可挽回,對方要退而求其次,從前或許會選擇軟弱可以控制的顧澤長,而如今顧澤長傳出了些不大有利的流言,更可能會選無心政事、癡迷詩酒的老四。
無論是誰為帝,裴氏只要認定方拭非與顧澤列死因有關,那方拭非就有危險。對方一定不會放過他。
顧登恒仔細想了一遍,覺得自己對不起方拭非。自己如果不在了,他可怎么辦?
奈何要這般骨肉相殘?!他顧登恒是造過什么冤孽?
“老三……我兒……”顧登恒又思及親子,依舊忍不住悲從中來:“我同他見的最后一面,聽他說的最后一句話,是他在斥責我偏愛。他說得不錯,我幾個兒子,你看看,老二天生殘疾,待我冷淡。老四無心朝政,處處與我做對,難說不是因為對我失望,至于老五,我的確對他最為虧待,他從小不在我身邊,如今反而是最親近我的。可現在懂事了,又是怎么看我的呢?陳公你說,我怎會……如此失敗?”
御史公寬慰說:“是幾位殿下,不明白陛下的苦心。兄弟多了,總會覺得父親對誰偏愛,這是嘗試。可實際上,對做父親的說,哪個不是自己的骨肉呢?”
“是啊。哪個不是朕的骨肉?”顧登恒愴然淚下,“朕責罵他們,鞭策他們,不過是希望他們能夠成器。他們出生起就是皇親貴胄啊,高人一等,可同樣也沒有閑散度日的資格。朕待他們,是不善和顏悅色,也從來沒有時間陪伴,可哪一個,都不愿看他們走到今日地步。”
御史公嘆了口氣。
顧登恒很快收住眼淚,強穩心神,不叫自己繼續傷心。
御史公問:“陛下。貴妃堅持要求處置方拭非,這該如何是好?”
“不必擔心。”顧登恒說,“我相信林大將軍,他一向狡詐又聰明,若知道我病重,定會派兵前來試探。要是再知道老三去世……還會有所警惕。少將軍即與方拭非關系好,當是知道內情,更該做好準備。”
御史公見他說著沉默下來,知道他在考慮,便不予打擾。
顧登恒問:“方拭非呢?”
御史公:“在外面。臣去叫他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