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嗎”他抬眼看她,仍然沒有什么表情,聲音很淡很淡,“我們走”
姜竹瀝身形頓了頓。
她想起來了,沒有錯,是那天。
我們。
他說,“我們。”
翌日中午,段白焰開車帶姜竹瀝去機場。
姜媽媽和明叔叔是下午兩點的航班,她有些緊張,不知道該給父母帶些什么。
段白焰抿唇“那就什么都別買了。”
姜竹瀝糾結半晌,最后,帶了張銀行卡。
段白焰什么都沒說。
明叔叔的腿已經好全了,走路看不出痕跡。
他的工作調回了老家,在西南一個年年被評進全國宜居前三的二線城市,環境優美,生活節奏慢,最適合養老。
他笑呵呵地把銀行卡推了回去“你留著吧。”
姜竹瀝感到為難。
她忍不住轉眼看看媽媽。
候機室沒什么人,周遭很安靜。
姜媽媽戴著墨鏡裹著毯子靠在沙發上,像是睡著了也或許,只是不想理她。
“竹瀝。”明叔叔低聲勸,“你不欠我和你媽媽。”
所以同理,我和你媽媽,也不欠你什么。
姜竹瀝用力眨眨眼。
長大之后,她必須努力理解的一個課題是,人和人之間的緣分都是有限的。和朋友也好,和戀人也好,和家人也好。
大家頭頂都掛著一個進度條,沙漏里的沙子漏完了,也就走到頭了。他們必須告別,因為各自的生活還要繼續。
“叔叔沒給過你什么,你以后要是還想看叔叔,你就來。”他一如既往和藹可親,低聲說,“想看媽媽,叔叔也帶著回來。”
可姜竹瀝難過極了。
廣播里傳來航班開始檢票的聲音,明叔叔輕輕推推姜媽媽,溫柔地叫醒她。
姜竹瀝一動不動,盯著他看。
這些年來,無論她的母親是什么樣子,他永遠都能包容;可是在明含的事情上,他永遠絕口不提。
他是受人敬仰的大學教授,是她母親在眾多追求者中選出的佼佼者,是做了她二十多年繼父的人。
可是,他永遠缺失真正成為父親的能力。
這是姜竹瀝人生第一次,對他感到失望。
“明叔叔。”一遍又一遍的廣播提示音里,她抬起眼,叫他。
“不管過去多久,走多遠你都記著,”她停了一會兒,艱難地深呼吸,“你對不起明含,我們都欠她一條命。”
明叔叔轉過來,姜竹瀝毫不避諱地與他對視。
迎著光,她現在才真正看清,她繼父的這副神情。
他是忠誠的,是唯一的,是不會背叛的。他擁有狂熱的愛,狂熱的癡迷,狂熱的執念。
所以他絕對忠于自己的妻子,態度偏執而不可逆,但如果妻子和女兒只能選一個,他一定會毫不猶豫,站在姜媽媽那一頭無論誰對誰錯。
世人歌頌偉大的奮不顧身的愛,可她的家庭時時刻刻,向她展示著這種愛的自私與刻薄。
“對。”良久良久,明叔叔說,“我們都對不起她。”
他頓了頓,有些遺憾,又像是有些茫然地說,“她這一生唯一做錯的一件事,就是做了我的女兒。”
“我真替她不值。”
返程的路上,姜竹瀝有些恍惚。
段白焰很想替她解決問題,可兩個人在這件事情上都是末等生,他同樣不能處理好自己與原生家庭的關系。
成年人擁有自我救渡的義務,他們唯一能做的,也許是自己組建家庭時,努力不讓悲劇再延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