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學老師是中風去世的。
他的妻子幾年前就離世了,兒女平日不在身邊,出事之后,立刻從外地趕回來,幫他準備葬禮。
他們將他和妻子葬在了一起。
入冬之后,明里市天氣一直不好,陰雨連綿,走廊上冷風飄蕩。
姜竹瀝肩頭別著黑紗站在人群中,隨著大流一起鞠躬。然而當她抬起頭,看著靈堂上黑白照片中笑得一臉慈祥的老人家,眼眶仍然發熱。
她難受極了。
學生時代的每一位老師對她都很好,明含之后,她沒有再這樣近距離地接觸過死亡。
段白焰站在她身邊,安撫性地握緊她的手。
兩個人走出靈堂,冷風中夾雜著雨水,迎面飄過來。
段白焰撐開傘,將她籠到自己身邊,走出去沒兩步,聽見靈堂外兩個女生的交談聲
“我感覺今天班上的人好像不太齊不是前段時間才剛剛舉行過同學聚會嗎,大多數人應該都還留在明里市才對啊”
“沒有吧人還挺齊全的,就是話最多的那幾個沒來不過不來也好,他們太吵了。”
“哦對,就是話最多的那個那個叫什么林林鶴呢我記得同學聚會時,這家伙還很跳啊。”
“他他現在自身難保,應該沒空來參加這種活動吧。”
“怎么”
“我聽說”女生的聲音陡然低下去,“我聽說的,不保證真實性哈。前段時間他公司里幾個女職員,寫聯名信告他性騷擾,把事情捅到了他上司那兒。他老板找他做思想工作,他還覺得沒什么,神經病似的回去懟那幾個姑娘,說什么,我跟你們不一樣,你們上不上班無所謂以后都是要嫁人的,可我要靠這份工作養家,就這話把其中一個背景特別硬的姑娘惹毛了。本來只是公司內部的事,現在人家堅持要告他。”
“哇,有點刺激不過他高中時就很討厭啊,班上好多女生都被他拉過肩帶天道好輪回,等他們開庭,我要去圍觀。”
段白焰轉眼看看那兩個女生,再低頭看看姜竹瀝。
他敢肯定,她聽見了那段對話。但是,她沒什么反應。
她站在傘下,跟他離得很近,琉璃般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目視前方,眼底一片水光,倒映出庭院內的松柏綠植,與蔓延的水汽。
段白焰忍不住“竹瀝”
她愣了一下,才抬起頭“什么”
“你在想什么”段白焰失笑,“從出門起,就這么專心。”
就連剛剛關于林鶴的那段對話,她也是左耳進右耳出。
姜竹瀝猶豫了一瞬,抬起頭“總有一天,我們也會躺在那兒,是嗎”
傘外雨幕瀟瀟,庭院內彌漫著綠色植物與泥土的氣息。
他輕聲“對。”
然后幾乎是不受控制地,他想,等他們百年,也一定要葬在一起。
姜竹瀝垂眼思考了一會兒。
須臾,再抬起頭,仿佛下定了某個決心“我們現在開車去千島國際,好不好”
“今天下午,在千島國際,有一個紅十字會的就業研討會。”
“是關于自閉癥的。”
最開始,姜竹瀝沒想答應謝媽媽的邀請。
她有一點點小孩子脾氣,不喜歡在莫名其妙地被動邊緣化之后,又默不作聲地被同一個人請回去仿佛她從一開始就無關緊要,可以任人擺布。
“但是剛剛,我突然想通了一件事。”姜竹瀝坐在副駕駛上,一本正經地向他解釋,“本質上來說,我的目標是給紅十字會和自閉癥患者幫忙,謝媽媽的態度怎么樣,跟這件事沒有關系。”
段白焰同意她的想法,但他對這位謝姓阿姨實在提不起好感。
所以驅車爬到半山腰,他停車熄火,還是決定跟她一起上樓,去參加研討會。
研討會的發起組織是紅十字會心理救援隊和心智殘障協會,邀請了一些酒店代表人與病患家屬。誠如姜竹瀝此前所說,很多自閉癥的成年人無法獨立工作,今天這個研討會的主題,就是想從中搭線,完善支持性就業,盡可能幫他們解決生存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