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頭噓聲四起,罵這唱票人不識時務:“這戲唱完,大伙轉場上海飯店喝洪少爺洪少奶喜酒去,還唱什么唱?”
那唱票人笑道:“好叻。今日良辰吉日,恭喜洪少爺抱得——”
抱你媽……
淮真實在聽不下去了,猛地撳鈴,將那唱票人打斷。
眾人抬頭一看:準少奶踩在凳子上,半個身子探出來,將一只背面寫了籌碼的畫片掛在欄桿外頭,上面赫然寫著:1001
洪涼生看在眼底,舉折扇遮了半張臉,喚來仆從吩咐了幾句。
那仆從高聲說道:“少奶,您兜里錢,洪少叫您都先留著零花。若是不夠花了,再問他要。”
哄笑聲中,淮真搖了數次那鈴鐺,眾人卻似乎只當她撒小女孩脾氣,那男童也不再搭理她。
后頭戲班班主都來問:“這戲還接著唱?還是不唱了,眾人一塊兒出門去上海飯店吃洪少喜茶?”
紈绔子里頭有人說道:“唱什么唱?吃喜茶的自去吃,不慌著吃的,咱上去背了洪少奶下來鬧洞房去。”
后臺那畫了花臉的戲班子也大多出來了。
葉垂虹倚靠在戲臺旁,往洪涼生那方向掃了眼,又舉頭看看淮真,臉上帶著一點笑,在那狐妖妝面下,那笑顯得有幾分猙獰。
洪涼生再沒看她,舉手投足自始自終透著幾分氣定神閑。
神仙打架,路人躺槍。
神經病……淮真差點沒翻白眼。
事已至此,著急好像也沒啥卵用。淮真干脆坐回椅中喝了口茶,緩了口氣。
兜里揣著四千多美金,但這四千多美金只要在她這里,就像作了廢的無效票一樣。別人認定了這是洪家家事,她再折騰,外人也摻合不得。
有沒有可能,最好是個男人,能代替她競價?
正當她陷入沉思,一陣急促鈴聲響起。
“鈴鈴鈴——”
淮真第一個抬頭,往鈴聲來處看去。
眾人紛紛回頭,卻發現那新娘子并不得空:雙手均捧著只茶盞,從茶杯上抬起頭來——也是一臉困頓迷茫。
響鈴聲竟并非來自身后“鬧脾氣”的準洪少奶奶。有人舉頭望去,發現那聲音的來處——
三層樓上一處包間,貼出了一張畫片:小小一張臉,細看能看出一點古典的輪廓;兩筆朱砂勾勒薄薄的唇;丹青點綴著一雙不大,卻有神的的新月眼眉;五點蔻丹為一只玉指,指尖夾著一粒小小黑色物什。
什么都淡而小巧,簡潔、別致又獨特——這不是洪少差人來給準少奶新描的肖像?
又將它掛出來作什么?
地下戲院來客多坐二層包間。三層不常來人,即使來了,也多是些慕名而來的白種熟客與少量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的留學生。也因此,大多數人都看不清那三層包間客人的面目。
于是那唱票人替眾人朗聲問道:“三層的客人,請問,您這是什么意思?”
唱票人話音一落,眾目睽睽之下,那張畫片被翻了個面,背面赫然寫著一個符號與一串數字:“1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