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六點了支煙,“那小子想去美國陸軍,家人不肯,便想了個折中法子,退而求其次,讓他跟著聯邦警察與議員來舊金山,許諾他,‘半年內阻止民主黨廢掉克博法案’,拿下加州。否則必得回長島去。”
淮真這才明白上次他為什么說,“四個月后會回去長島。”
洪六又說,“若這事真這么容易,他哪有機會來舊金山?”
淮真沉默了。
洪六道,“看他對你也還算不賴,我也就不計前嫌了。”
淮真:“……可真謝謝您。”
洪六笑了,“洪六哥勸你,趁他對你不賴,能訛他一筆是一筆。”
淮真道,“這是什么道理?”
洪六道,“你真是丟盡唐人街姑娘的臉。穿幾件鮮艷衣裳,見到男人,如絲媚眼只往別人身上看,不夸他英偉挺拔,也罵幾句‘死相鬼’。學學別人貝蒂,幾周功夫,市郊公寓有了,跟陳太搬出黃家公寓,從此不看黃家臉色。”
淮真心里一涼,罵道,“……那是別人男友!”
洪六輕笑道,“有用就行。”
淮真道,“你們都吃陳貝蒂這套?”
“怎么不吃?來,再教你幾招,笑著眨眼,給他們點甜頭。”
“……”
“這社會吃女人,不比人多學幾門功夫,怎么活下去?若我有個妹妹,也這么教。”他嘴里銜著煙,盯著她看了會兒,“但是吧,有些人天生木頭疙瘩,恐怕教也教不會。”
他即便銜著煙,也將女人學的有模有樣。
那眼神里的媚態有點神似葉垂紅,也有可能來自一個票友的旦角修養,但淮真得承認,確實非常迷人。
她拱手認輸。
“天地之大,人所有的不過是自己罷了。拿本身所有換所沒有的,對不對?”
天地之大,她所有的無非她自己罷了。
洪涼生講的話突然與她在圣瑪利亞上想明白的問題不謀而合。
她一個激靈,再次請求,“小六爺,溫哥華的事,還請你千萬不能出賣我。”
洪涼生笑了,“出賣你我有什么利可圖?”
淮真道,“以此為要挾之類的……”
“要錢沒錢,要色沒色,你有什么可以要挾的?”
“……”
外頭戲快唱完了,抬眼一看,快要六點。
洪六見她確實是個戲盲,也懶得留她在跟前煞風景,立刻招手來人,“送季二小姐回去阿福洗衣。”
她想了想,“協和學校還有堂課。”
“行,那回去協和學校。”而后跟著哼了幾句,不再理她。
淮真隨仁和會館打手離開,仍有些摸不著頭腦。
走出很長一截,仍能聽見洪六在后頭哼哼什么調子。
淮真想起云霞說他:“開心了,摟著胳膊稱兄道弟請你吃大餐”。
他今天大抵是真的有什么喜事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