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實話,淮真母親從未去過美國,每天看新聞聯播危言聳聽,總覺得美帝人民都生活在恐怖槍|擊案陰影下。
淮真盯著西澤看了會兒,緊接著又補充一句,“現在我非常相信她說的話。”
麥克利大笑:“現在你媽在哪里?她十分有趣。”
西澤回頭看了她一眼。
淮真沒接話。
她盯著外頭黑漆漆的海和天空,森林風沙沙地過,神思忽地飄遠了。
車很快駛入移民站兩棟樓之間的天井。
西澤停下車,移民站后樓立刻有警察快步出來。他大步走到過去,一群人交談起來,姿態與動作都透出焦急。
麥克利遠遠看了會兒,說,“女士,也許要做好在這里呆很久的準備了。”
淮真點點頭。除開禮拜一早晨的測試,她沒什么好擔心的,而且萬幸她中午沒有回家直接來了這里,書本都在背包里,無論何時何地都能溫習。
但她只告訴云霞七點出門,沒有告知她今晚也許不會回家……
眼見西澤跟著一群警察進了移民局大樓,身邊只跟了不太熟悉的麥克利,淮真仍稍稍有點不安。
麥克利知道這地方對華人來說有多沉悶壓抑,先告訴她不用擔心,是接到舉報有違法船只抵達金山灣,但船上不少人不同國語與廣東話,只是請她來幫個忙,與她和她的親人無關;帶她去休息室時,又一路講了些幽默笑話,不過淮真都沒怎么聽進去。
上到二樓時,后頭有人追了上來。
聽到熟悉的聲音,兩人回過頭。
西澤小跑上來,在幾級臺階下站定,抬頭詢問,“家人電話?”
她想了想,報了柏思域電報局一個電話號碼:“412-345-1234,煩請陳伯轉告季福。”而后又補充:“鄰里都很窮,裝了電話的家庭很少,抱歉……”
“沒事。”他想了想,“就說,‘請你替商船作翻譯’,可以嗎。”
她點頭。
他立刻轉頭,快步下了臺階。
穿警服的挺拔背影沒入長廊,淮真莫名覺得他今天形象格外高大。
嗯,是有形象加成的。
麥克利帶淮真去了一間移民官員守夜用的休息間,小而安靜的房間,兩面大大窗戶正對阿拉亞納灣,里面一張寬桌,兩張椅子,角落一張折疊床與一只黑色皮質沙發。
進去時,窗戶敞開著,兩面窗送入咸腥海風。
麥克利將窗戶關上,從墻角挑了兩根木柴扔進壁爐點上。
“很快會暖和起來。這里可以看到碼頭——如果到岸船只在棧道外停穩,大約半小時就會有人來敲門。照理八點會到,但昨晚天氣不好,所以晚了些。但不會太久。”
淮真點頭。
“有需要可以拿聽筒撥樓下電話——內線連通。”
“好的。”
麥克利離開后,淮真趴在大窗戶上,遙遙望了一下外頭海港。也不知那天圣瑪利亞號抵港時,是不是也有人在這間屋子這樣看著他們。
直至壁爐火焰騰起,房間氣溫也暖了一些。
淮真這才略顯不舍離開窗戶,坐在大方桌前,將課本一本本掏出來,決定從英法戰爭那本開始啃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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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一個從小升國旗,唱反法西斯歌謠長大的社會主義青年,淮真背書時,順帶將課本里出現的每個歐洲人都罵了一遍。這群白種狗賊,一邊在書本上吹噓著船堅炮利,自從登陸這片土地,便奸|淫擄掠無所無為。不僅為禍北美原住民,還要拿所謂的民主與自由來洗腦移民。虛偽帝國主義!漏洞百出的資本家!不要臉之極!
直至房里突然響起一聲嗤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