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淮真是這個家的一份子。想明白這這件事情,那天的相親,于淮真而言,不再單純只是相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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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真在公立理工高中的入學考試結束得很順利,甚至有一點點超水平發揮——值得慶幸的是,更為艱澀的理科知識在這年代還沒有普及,更不要說高中的入學測試。
梁老板親自駕駛汽車,載上阿福與羅文夫婦,一起到理工高中門外等候姐妹兩。
被問及考試怎么樣,淮真毫不猶豫回答:“我希望很快能和姐姐成為校友。”
梁老板哈哈大笑,說小姑娘回答問題倒是挺爽快。
梁家的上海飯店是三藩市唐人街的第五大飯店,也是第一家推行“家庭式晚宴”的飯店,擁有能接待兩百人的大堂,來店客人包括許多中產階級的白人;許多有錢的華人家庭,有許多也會選擇在這里舉辦接待國內來客,或者婚宴之類的宴會。
因為今晚一樓出租給了一戶江門來的四邑家庭大宴僑鄉,梁家其他人一早等候在雅間。
雖說名叫上海飯店,但是舉家只有梁太太是上海人。飯店最出名的是上海大廚掌勺的滬菜,為了照顧到大多數人的口味,今晚的菜式仍還是唐人街著名的四冷六熱二盅,加兩位海鮮青菜粥。
梁老板典型廣東人相貌,身形略略也有些傴僂,卻十分精神。
梁太太身材也小小的,穿個白底紅花的旗袍,非常素雅,嘴里一直念叨著,“阿凱個小死人怎么還不來?”
她嫂嫂在旁邊打趣:“可不要給小女孩子絆住腳了哦。”
一家人都小小的,主人翁梁家凱卻又高又壯。姍姍來遲,往母親和父親中間一坐,黑壓壓像座山似的,將阿福和羅文都給驚住了。淮真覺得他多半還不知道今晚是個相親宴,或者至少不知道他的相親對象究竟是她和云霞中的哪一個,因為梁老板叫他遲到罰酒時,他很爽快地就喝了,而后坦然落座,眼睛一直沒有落在她與云霞身上過。
不過他應該很快就知道了。因為漸漸他發現,爸媽并沒有和對方父母在談論生意,他們都在聊對面坐著的兩位女孩。聊著聊著,話題最終竟然聚焦到了他和對面那個小小的女孩各自的醜事、喜好與學業上。
他突然回過味來那一瞬,表情非常有意思。一開始他還時不時附和父母親笑著,低頭喝蘿卜牛腩湯時,突然頓住了,然后仍維持那個姿勢,翻起眼白來瞥了淮真一眼。
從那一眼之后,他不再笑,而是時不時打量起淮真,每一眼都比上一眼看起來還要不那么滿意。
每看她一次,淮真就打從心里樂一回。
梁太太大概也看出來了。她不斷地給兒子夾菜,嘴里說,“阿拉阿凱啊,是太久不回家了哦,張師傅炒菜不合口味的來!”
梁家凱皺著眉頭說,“媽,不用給我夾菜。”
梁老板忙向季家道歉:“母子太久不見面,是容易吵架!”
這相親多半是黃了,但梁老板和季家人這會兒倒還沒感覺出來,仍一個勁得談淮真與梁家凱。淮真在桌子底下揪了云霞好幾次,她竟然一臉莫名地問淮真:“妹妹怎么了?”阿福說一件淮真醜事,她就接一句嘴,場面一度十分尷尬。
直到阿福說起,最近家里生意好,要申請電話機的主意還是小丫頭腦子靈光想到的,場面才有了轉機。
梁老板立刻詢問:“是否是那個出示稅收,以及店鋪擴張證明,向市政府申請免費電話裝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