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發上躺的橫七豎八,留淮真一個將毯子從屋里抱出來,挨個披上。
末了,發現那顆嵌了鯊魚牙齒的防水龍腦袋還放在窗臺,她想了想,推開窗戶,抬了只腳凳出來,依窗踩上去,拎著一頭繩子,摸索著將繩子一圈一圈繞在窗把手上,再將龍頭整個拋出去。
做好這一切,她兩手并用,將窗戶死死扣上。
她恍然聽到嗚咽的風聲中摻雜著女人的尖叫聲。仔細留神去聽,聲音又沒了。雨滴啪嗒啪嗒砸在玻璃上,她抬眼去,看到那只斑斕紙鳶,像練就一身絕技的舞獅人,在狂風中鱗鱗而起。
那一瞬,她恍然想起,阿福說,在中國風水里,龍頭鯊魚牙的紙鳶可以驅雨鎮煞,但是正對位的房屋卻是極不利的。起初她覺得,這里住戶幾乎都是白人,沒人會真的在意這個。仔細又想,中國龍在西方神話里已經被丑化為惡勢力的象征,難免有人看見,會覺得不快。
想到這里,她便又踩上腳凳,透過窗戶往對面看過去。
對面是沒人的,沒有新客人搬進來住。
松了口氣之后,心里卻更沉了。
原來她不想有人替代他,占據任何屬于他的地方。
從凳上下來,淮真覺得自己大概是喝多了點,暈乎乎的睹物思人起來。
熄滅鎢絲燈走回房里,頭重腳輕栽進床褥,整個擁著被子縮成一團,仍抵擋不住發起抖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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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機在凌晨抵達奧克蘭,暴風摻雜驟雨,所有房屋店鋪都緊閉大門。
機場門外孤零零停著一輛計時汽車,上前詢問才知道,司機和他一樣:一個沒有等到原本應該抵達的客人,一個唯一沒人來接機的旅客,就這么碰巧湊在了一起,搭上最后一班輪渡將他載回市區。
汽車在凌點三十分抵達薩克拉門托街。
唐人街沒有接入市政排水,只要雨稍大一點,便在街上淌成了河。
司機說,“向金融街的下坡道可以走,但像都板街這一類的橫街積水太深,行車像劃船一樣,走不進去的。”
西澤額外支付了十美金車費,推門下車。
車上果然如他所說,水積很深,從橫道流淌至坡街,水流很快。他看了一眼,立刻毫不猶豫涉水過去。
司機在后面驚呼一聲,將車停下來,推開門追出去,在后面大喊:“先生,這個給你擋雨。”
他停下來,接過雨傘,向他致謝。
撐開,巨大黑傘,襯這一身肅殺黑衣和陰沉沉的天色,被風雨一起刮得濕漉漉。
零點四十分,他撳響了阿福洗衣門外的鈴。
等待五分鐘后,店鋪內才有聲音響起。腳步匆匆過來,拆開木板,將門拉開一道縫隙。矮小女人惺忪睡眼,抬眼仔細辨認出他的面容。
他記得這位中國婦人英文很好,便極有禮貌輕聲詢問,“i’herelookgforayayissheho?”
(我找妹妹。她在家嗎?)
話一出口,他發現自己聲音在發抖。
女人神情沒有半點變化。兩秒過后,她很冷漠地說,“she’sout”(不在)
他伸手擋了擋即刻被掩上的門板。
女人驚叫一聲,“whatareyoudog?it’sidnight!!i’llcalltheolice,iroise!”
(看看幾點了?我會叫警察的。)
他再次請求,“wouldyoudtellwhereshei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