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教授說,吃面包長大的,確實比吃大米長得結實。
西澤不置可否,只說,aybeit’strue
總的來說他們聊得不賴。大約起太早了,陳曼麗上車不久就打起了盹。淮真沒有打擾前座的對話,在后排翻閱起那本旅行手冊,用寫字的鋼筆將手冊上寫的所有限速五十邁的市鎮都圈了出來,然后將那一頁折起來。
到鹽湖城市區,陳教授才回頭來,問淮真有沒有什么發現。
在幾張筆記本紙裁出的便簽上做完所有駕駛備注的淮真抬起頭來,對陳教授說:“我在地圖上,看到猶他州的地名都好特別。hiawatha,kanarraville,好像從什么北歐神話里取出來的。”
陳教授笑著說,“摩|門|教的教旨確實有一些希臘哲學的部分,猶他州是摩|門|教總部所在地。你覺得這里怎么樣?”
就淮真而言,她此時全然無意留心鹽湖城風景。被教授問及,往窗外草草一瞥,瞥見遠處淡藍色天空下的紅色巖石,還有在城市中央的潔白教堂,隨處可見的藍杉樹,總結性的說,“很干凈,很……像昆明。”
陳教授以為她出生就在美國,有點難以置信的笑起來:“你還去過昆明?”
猶他大學距離市區有一點點距離,所以陳教授在城市東邊租了一套三室獨立屋,與在學校辦公室任教的妹妹,母親以及兩個晚輩住這里,有個小院子,自帶車庫。院子小小的,和鄰居貼的很近,車開進院子,還能從修葺整齊的灌木上方看見鄰居在院子里澆花,從灌木上方冒了個頭,向陳教授打招呼。
劉玲珍一早就等在門口了,赤腳趿拉著拖鞋,淡綠色碎花睡衣外頭罩了件灰大衣,在冬天早晨凍得吭哧吭哧,一邊指揮爸爸停車,嘴里直往外吐白霧。
等西澤從副駕駛室下來,她嚇得連連退了好幾步,驚叫道:“怎么回事?多少辰光了,聯邦警察還找上門來訪?”
陳曼麗趕緊拉了她一下,說,他聽得懂。
劉玲珍叉著腰將陳曼麗擋在身后,理直氣壯的說,“勿要緊個,我不信伊儕會講上海言話。”
陳教授一早在努南太太家就已打電話,請人將那輛拖去市郊加油站的普利茅斯開到市區加油站,他即刻開舊車過去在加油站修理廠更換車牌,西澤也會跟他一起過去。
陳教授進車庫去開舊車,叫西澤也過去,說有點話要同他說。劉玲珍想讓淮真一起進屋來,淮真盯著西澤的方向,說還有點話要同他說,一會兒再進來。
劉玲珍毫不客氣的說,“著急什么,又不會弄丟了。那警察看起來這么兇,我巴不得你把他丟了呢。”
陳曼麗很頭疼的說道:“上海小女人。”
劉玲珍嘁了一聲,“多少人想當上海小女人還當不了呢。”又拉拉淮真手,說,媽媽蒸了糖藕,早些進來吃。”
恰逢鄰居用從院子那頭扔了一麻袋蘋果過來,陳教授在車庫里喊玲珍和曼麗將水果一塊兒扛進屋去。劉玲珍拉拉淮真,姐妹兩捉著麻袋三個角先進屋去了。
淮真走到車庫外頭,說鄰居真友好。
陳教授笑著說,美國人就這樣,你家做飯,他夸味道香。回頭你給他送個菜,改天就扔你一籃水果,在中國這叫投桃報李。
西澤立在車庫外頭對她笑一笑,除了“投桃報李”,其他大概他也都聽懂了。
淮真走過去站到他身邊,將剛才在車上做好的便簽一張張給他看,囑咐他一定要當心,不要開車太快,記得注意限速五十邁的市縣;路上不要跟人吵架,更不要連夜開車;自己住的話可以挑個干凈衛生高檔的旅店,不要急,晚點到也沒關系。
啰啰嗦嗦的講了一堆,最后將便簽疊整齊,塞進他風衣最外面的口袋里。西澤趁機將手伸進口袋,很壞的將她手扣緊,淮真掙了幾次都沒掙脫。
陳教授將車倒出來,似乎從后視鏡里看見了,笑著調侃:“別擔心,他自己駕車反倒方便很多。男子漢,即使夜宿車里也沒關系。科羅拉多路上風景相當不錯,有富德臺和洛基山,旅客很多,公路上也不會寂寞。只不過需要當心了——因為會有一些拇指黨,你知道嗎,豎起拇指要搭車的背包客,如果是個美人,紳士們通常不能拒絕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