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約定退房時間是十一點,兩人一覺睡到九點。其實淮真七點多就已經醒來,因為知道他從鹽湖城駕車來堪薩斯城,昨晚一定沒能睡個好覺。如果不是旅店九點半鐘不再提供早餐,她大概會由著他睡到十點鐘。
小旅店雖然不那么正規,但該有的服務都有提供。早餐種類并不太多:不知是自家制作還是商場買來的希臘酸奶,味道很厚實;有一盤新鮮的草莓與藍莓用來佐酸奶,草莓對半切開,與藍莓拌在一起,看起來很有食欲;除此之外還有腌制的各類果醬,現烤的藍莓蛋糕(帶著很強烈的圣誕特有的肉桂味)與小餅干,橙汁、蘋果汁、熱咖啡與牛奶。
她取了兩杯熱水,各泡上一只大白菊,清肝明目,健胃和脾,是惠老頭自己在后院里種的。因為旅途勞頓,人易燥熱火旺,所以臨走出門時她特意拿了一小袋白菊與金銀花,這幾乎算是她的旅行小貼士。西澤不愛喝咖啡,旅店也不提供茶包。等他在對面坐下,她徑直將水杯推過去。他喝了一口,問了句是什么。
她說,tee
他疑惑了一下,tee?
她說,sicheristsicher
兩人講英文時,時不時會蹦出一兩個德文單詞。比如將and說成und,為什么是waru之類的。一開始其實只是因為淮真英文水準不如德文,而二者相近卻都不是母語時,會下意識選擇自己更熟悉那種語言。這毛病他有提醒過她幾次,發現一時半會很難糾正過來,就隨她張嘴亂講了,畢竟他也都能聽明白。到后來他也被傳染,時不時在英文句子里插進去幾個德語單詞,這種講話方式漸漸變成了兩人約定俗成式的語言,旁人聽完之后往往會一頭霧水。
在小旅店吃早餐的客人并不多,他們大多數是一些初嘗禁果的中學生,來旅店偷情的有婦之夫,同性戀者,甚至有一些“對性有特殊癖好的百分之十二的美國男性”,還有那種該死的混婚人群,都可以在這旅店遮蔽下,干那些正常而體面的人眼里“僅次于犯罪”的事情。他們要么在昨夜將自己消耗的筋疲力竭而無法早起,要么要假裝遛完狗回家,趕在爸媽或者太太女兒醒來之前坐在廚房里喝咖啡,很少會有人在早晨九點半優哉游哉的坐在這里吃早餐。這個點,餐廳除了他們兩,只有昨晚在柜臺后面值守的那位紅發女士。因為旅店小,她除了要做接待,還要兼職收拾早餐餐盤。
她看過身份卡,知道她從加州過來,便問她這里的水果和加州比怎么樣。
淮真說,橙汁竟然比新奇士更甜。
女士一開心,西班牙口音崩了出來,帶著點跳躍。她有著典型的西班牙人略尖的面孔、配套的尖鼻子與一雙渾圓的眼睛,面孔有點無神,風情萬種在身材上。她應該在成年以后才來的美國,呆的年歲足以使她像個九成美國人。
淮真猜她接下來要問:你們有度過一個美妙的夜晚嗎?
但她沒說。她端來兩杯兌了汽水與冰塊的菠蘿汁贈送給他們,一邊說,“我們從不問顧客有沒有渡過一個美妙的夜晚,我們從不否認我們旅店有這一類優點。”
女士在找還零錢時,淮真問她是不是西班牙人。她有點詫異于亞裔人能分辨出她來自哪里。她說他父母都是西班牙人,但她從小在墨西哥長大。
淮真說,我很喜歡吃churro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