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就肯給他看?阿陸卻沒有解釋。
阿陸在唐人街名聲大,同不少恩客有放誕關系,理也理不清。他自己從小跟著洪老做事,也知道其中兩三點厲害。因那一夜露水情緣,他也曾好意勸他稍稍收斂些,免得一日東窗事發,不好收場。
阿陸叫他放心,他自有分寸,決不連累旁人。
他佩服阿陸,覺得他異類了點,倒也算個風流義氣人物,見他遇著點大小麻煩,明里暗里也幫他解決了。
阿陸三不五時邀他聽戲喝酒來往,久而久之關系便密切起來。兩人都是知情知趣人,只那一次之后,關系卻整齊干凈起來,平日相處更像知己友人,義氣兄弟。在外人看來卻不是這么回事,覺得洪小六爺搭上個戲子,還是外頭有金主的,那不知該得多漂亮。阿陸扮起女人是有些姿色,卻沒那么夸張。后來以訛傳訛,給先驅報的白番記者吹噓一番,說她是“中國城長相最為精致的女人”,名頭就這么響亮起來。
阿陸將女友也藏得很深。
他那時交往的白人女友,有次同他哭訴,說她有個女朋友,因為和中國人交往,父親很生氣,將她禁了足,連高中都不許她去上。還揚言,如果再有下一次,要“那chink的命”。
他回來打聽,會館的人說有回撞見阿露“軋姘頭”,在richmond和白人女孩親嘴拉手看電影,樣樣都對的上號。再仔細打聽,那白人家庭有名有姓的,怕真不是什么好惹的,便一直叫人接著替阿陸留意著。
阿陸當著他也不否認,說是女友。
他隨口打趣,問他究竟哪一個才算姘頭。如果他只是談個戀愛,玩一玩,倒還好。若他認真了,這事還真棘手。
結果阿陸說:中國清倌人,走到哪里不是姘頭?不止白番,你以為華人就將我們當人了嗎。在東三省,不知多少清倌人十三歲從堂子點去給上戰場的軍爺陪夜,得是處女,開苞才能叫好運。若沒見紅,是會沒命的。沒等輪到我,就先逃出來了。上了艘貨船,沒想到晃了一個月,到金山來了。先在二埠一個小場子上唱戲,戲唱完,她來后臺,看到我卸妝吸煙的樣子,嚇得不輕。仔細一問,原來是想要我寫名字給她看。
頓了頓,阿陸接著說,她是我活下去的唯一念想。
只有在說起女友時,他才會有異常溫暖的笑。
他知道阿陸這是斷不了了,便問,考慮清楚后果了嗎。
阿陸說,不用你管。
他接著問,你攢夠錢,打算和那女孩子逃去哪里。
阿陸沒說話。
你還差多少錢。
我說過,我的事不用你管。
你最近太招搖,不好收手。再往后沒人幫得了你。
阿陸沉著臉笑了笑,小六爺可真愛管閑事。
他當然不是好管閑事的,但到頭來這事他究竟還是插手了。
最終壞事是托馬斯。習慣于溫厚忍耐的人,無論屬于哪一個民族,被逼急了終是要有一番石破天驚的起|義。事情經過是怎么樣,拿手指甲都能猜個前因后果。
你必須立刻和她斷了聯系。
為什么?
你從沒告訴我你還喜歡女人。
我為什么應該告訴你。
lou,我為你花了那么多錢。
大把男人心甘情愿排著候場要為我花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