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上左數第二間,同樣是貴賓間,溫詩好晚一步回來,一進門,便看見她那萬年都沒有一個表情的弟弟,皺著眉對著姜九笙寫給他的那張便簽紙,似乎在糾結。
她坐過去:“媽,能幫我續杯咖啡嗎?我有話問錦禹。”
這是支開她呢。
溫書華的性子軟,也沒什么主見,平時對女兒多半時候都很順從,只是不大放心,走前叮囑道:“錦禹要是不想說,你別勉強他。”
“知道了。”
溫書華這才出去。
“錦禹。”
溫詩好坐過去,又叫了聲:“錦禹。”
姜錦禹毫無半點反應,眼皮都沒有抬,低著頭把手里的便簽紙折好,握在手里。
溫詩好耐著性子,盡量輕聲細語:“錦禹,你告訴我,為什么叫剛才那個人姐姐?是不是她和你姐姐姜九笙——”
姜錦禹突然抬眸,古井無波的眸子里滿覆寒霜,一字,一頓:“壞、女、人。”
一雙漂亮的眼睛里,全是厭惡。
姜錦禹患了八年的自閉癥,情緒波動極少,唯獨對她這個同母的親姐姐,有發泄不完的憤怒,動輒便是惡言相向。
溫詩好臉色驟然冷了,哼笑了一聲:“你真跟你那個死去的父親一樣,不識好歹。”
姜錦禹漠然置之,只是將手里的便簽紙揣進口袋,放好,然后慢條斯理地端起桌上的果汁,抬頭,潑向溫詩好。
滿滿當當的一杯橙汁,當頭澆下,溫詩好當即炸毛地站起來,失聲大叫:“姜錦禹!”
少年扭頭,不愿再理會。
溫詩好一口惡氣堵在了胸口,重重一腳踢翻了椅子。
溫書華回來剛好看見這一幕,一把拉住女兒的手:“詩好,你干什么呢!”她極少這樣疾言厲色,“你怎么能這么兇你弟弟?”
溫詩好冷笑,反唇相譏:“是啊,你給我生了個好弟弟。”她擦了擦臉上的果汁,盯著靜坐在一旁的少年,目光如炬,“養不熟的白眼——”
未等話完,溫書華揚手,重重一巴掌打下去。
她在氣頭上,那一巴掌,用了全力,溫詩好捂著臉,滿臉果汁滴得到處都是,右邊臉頰已經紅腫,她只是冷冷發笑。
溫書華看著自己的手,怔了很久,才后知后覺,愧疚又心疼地去拉女兒“詩、詩好。”
溫詩好大力甩開。
她母親性子軟弱,可只要碰到姜錦禹的事情,總是無休無止的爭吵。
姜錦禹不喜歡溫詩好,甚至是厭惡和反感,感情這個東西是相互的,何況本就沒有多少親情的羈絆,早就在一次一次爭吵中磨得只剩憤怒與記恨。
也是,畢竟不是一個父親,畢竟他姜錦禹姓姜,而她溫詩好姓溫。
溫詩好拿了外套,走到自始至終都安靜地坐在墻邊的少年,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眼里盡是冷嘲熱諷:“你不是一直罵我是壞女人嗎?那我告訴你,你那個死去的九笙姐姐,也不是什么好人,殺人放火,你以為她沒做過嗎?”
姜錦禹猛地抬頭,眼底全是火光。
八年前,溫家大亂,一夜死了兩條人命,是姜民昌與他的前妻宋培,死在了溫家的花房里,警方尸檢報告顯示,都是他殺。
也是那晚,姜錦禹的姐姐姜九笙下落不明。
從那之后,姜錦禹便再也不愿意開口。
是夜,月朗星稀,冬風呼嘯,淅淅瀝瀝的雨,打在窗前,滴滴答答地響,未關嚴實的窗縫里,冷風灌進來,卷著淡紫色的窗簾飄飄蕩蕩,流蘇搖曳。
床頭,一盞臺燈,是淡淡的杏黃色,將純白色的床單染了幾分暖色,床上的人側臥,黑發鋪散,不過巴掌大小的臉,白得近乎透明,額頭沁了密密一層薄汗,在夢囈什么,卻沒有醒過來。
夢里,有個漂亮的男孩子,生得粉雕玉琢,笑起來時眼睛彎彎的,像藏了星星在里面。
男孩從綠茵里跑出來,歡歡喜喜的樣子。
“你好久沒來看我了。”
“陪我玩好不好?”
“姐姐。”
“姐姐,過來。”
“到我這里來,我給你撿風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