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喝了。”
那漂亮的人兒把她抱在手里的酒壇子搶了去,溫柔地喊她的名字。
阿禾。
阿禾。
父親叔伯逝世后,再沒有人這樣喊她了,只有他。
她揉揉眼睛,七分醉意醒了三分,盯著燈下的人:“莫不是醉了,竟做起夢來。”
臉上,一只手覆上來,冰冰涼涼的。
“是我。”他俯身,張開手抱她,“阿禾,是我來了。”
“咣——”
酒壇子滾地,四分五裂。
她瞬間酒醒,伸手去摸他的臉,有溫度的,不在夢里,他在她眼里:“容歷。”
“嗯。”
他身上還穿著單薄的衣裳,一身風塵,她甚至摸到了他下巴扎手的胡須:“你怎么來了?”
歷親王府大婚,他不該在這里。
他說:“怕你哭,就來了。”
一句話,她淚流滿面。
他來了,她的心上人,她的王,她的容歷,他來了。
她紅著眼,哭著問:“華卿呢?大婚怎么辦?”陛下賜的是國婚,哪能說逃就逃。
“顧不了那么多了。”他用手背擦她的淚,嗓子又干又啞,低低地哄她,“阿禾,不哭了。”
她哭得更兇了:“容歷,我可不可以不懂事?”
容歷俯身,吻她的眼睛:“可以。”
“你別要別人了,等我打完仗,你要我好不好?”她哭得厲害,話說得斷斷續續。
她是定西軍的主帥,是大楚的一品大將軍,即便在父親的葬禮上,她也沒這樣哭過,像個被拋棄的孩子。
“嗯。”他點頭,答應她,“不要別人,我是你一個人的。”
他是天家王爺,是大楚未來的王,故其一言之出,則九鼎不足為重。
她抱著他,大哭了一場。
他守了她一夜,不停地吻她眼角的淚。
那時候,朝堂上有近一半的勢力都掌在丞相手里,這西北一行,有多兇險,他知道,她也知道,可他還是來了,來告訴她,他不要別人,只要她。
次年年初,崇宗駕崩,他榮登大寶,滿朝文武奏請封華卿為后,次日,他便親征去了黔西,替她擋了一箭,去了半條命。
涼州一役,布防圖泄露,三萬涼州守軍全軍覆沒,他單槍匹馬破了城,給她殺出了一條血路。
那一戰,她受了三箭,他遍體鱗傷。
周瓊一役,她領八萬定西軍,大破燕軍。
河西一役,她連攻西涼三座城池,邊關子民無一人傷亡,她五日未眠,身重十一刀,休戰后,足足昏睡了四日。
齊城一役,她率兩萬兵將,守城六日,大勝燕國西涼盟軍五萬,此后,大楚定西將軍之威名,令他國諸將聞風喪膽。
關冕一役,大楚戰敗,她最后一個撤離戰場,帶著一身傷,卻依舊護著大楚的軍旗不倒。
芍關一役……
將近十年,她守著大楚的子民,守著她的王,征戰沙場,有勝,也有敗,大大小小的傷,受過無數次,脫了衣服,是一身傷疤,沒有一寸女子的冰肌玉骨,全是沙場打磨后的傷痕累累。
她受傷最嚴重的那一次,她都以為她挺不過來了,是容歷在她榻邊一遍一遍喚她,把她從閻王那里拉回來。
“阿禾。”
“阿禾。”
“……”
她吃力地睜開眼,昏迷了幾日,嗓音很啞:“你來了。”
五日了,終于醒了。
容歷跪在她床前,眼已經哭紅了:“阿禾。”
她想抬手擦掉他眼角的淚,卻一點力氣都沒有,殘喘吁吁地訓他:“你是一國之君,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