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醫說,準備后事吧,將軍救不回來了。
他將那軍醫打了板子,親手重新為她上藥,渾身上下,二十三處傷,其中,四處重傷,哭什么?他哭什么?
這是他心愛的女子啊。
“阿禾,”他抓著她的手,她指甲都是白的,一點血色都沒有,他把臉壓在她掌心里,滾燙的眼淚濕了她一手,“你別死……”
守在一旁的八位副將,全部紅了眼。
這個男子,是大楚的王,是九五之尊,他的膝蓋只跪過先皇,還有他們的將軍,便是先皇駕崩,他也沒這般哭過。
他在床前,哭濕了被子:“阿禾,你若是死了,我也活不了了。”
她沒有力氣搖頭,眼睫一眨一眨,然后無力地垂下:“我不死,我會撐著,大楚還需要定西將軍,你也需要。”
大楚內憂外患,他才剛登基不久,她不敢死,不敢留他一個人四面楚歌、無人為營。
容歷卻搖頭:“不要了,我不要定西將軍了,只要阿禾行不行?”他認了,他降了,求著她,“不打仗了好不好?阿禾,我帶你回去好不好?”
她許久不說話。
不好的,不好。
“容歷,我是大楚最會帶兵打仗的將軍,我不放心別人,你的邊關、你的城池、你的子民,只能我替你守,別人不行,不行的。”
她好像從未說過她歡喜他、心悅他,她不愛說這些,嘴巴緊,說不出甜言蜜語,只是守著他,用命守著。
國破山河不在,何妨,他做個亡國之君又何妨。
“阿禾,我們降了好不好?不要大楚了,我不要大楚了。”做個昏君吧,為了她,做吧。
他不怕死,不怕被唾棄。
可鶯沉舍不得啊。
“西涼與燕國的帝君殘暴兇狠,我們不能降。”降了,他這個亡國之君,哪會有命在,大楚千千萬萬的子民,哪會有安居。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
容歷伸手,撫她的眉眼,那里有一道半指長的疤,是去年在戰場傷到的,只差了一厘,差點眼睛都要廢了。
“那好,我陪你,你活著,我就活,你戰死了,我給你殉葬。”
那次,她沒死,舍不得他。
“阿禾。”
“阿禾。”
容歷在葡萄樹下喊她。
她回了神,站在木梯上,搖搖欲墜,手里的葡萄滑出了手,她朝后,倒下去。
“阿禾!”
她從木梯上栽了下去,所幸,容歷穩穩接住了她,只摔爛了那一串葡萄。
容歷緊張地僵了手:“哪里不舒服嗎?”
她望著他,一言不發。
“阿禾。”
她的眼眶一點點通紅。
容歷被她這個樣子嚇到了:“你怎么了?應我一聲,嗯?”
“容歷。”
她一開口,哽咽,眼淚滾得洶涌。
容歷慌了,把她放下來,抱在懷里:“怎么哭了?”
她眼淚掉得更兇了:“你不聽我的話。”
容歷立馬說:“我聽的。”只要她不哭,他什么都依著她,“我聽話的。”
她在他肩上用力錘了一拳,然后推開他,蹲在地上哭:“我分明說過的,不準給我殉葬,你就是不聽……怎么就是不聽。”
燕國和西涼降了后,他便吞了毒,一天都沒有多活。
容歷愣住了。
許久許久,他蹲下:“阿禾,”他不敢確定,顫著聲音小心翼翼地問,“是……是你嗎?”
她把眼淚擦掉,模糊的視線變得清晰:“嗯,是我,容歷,我來尋你了。”
日落西山,滿園葡萄香,很美,只爭朝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