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子回來了。”
劉艷聽到動靜,看見她大哥劉軍拉長著臉,從后門走進來,對于她媽陳氏的招呼,跟沒聽到一樣,理都不理會,進了屋,把身上斜挎的軍用書包往木箱子上一扔,人直接躺床上。
“”對于這個大哥,實在一言難盡。
一套合身的藍布衣,腳下穿著七成新的解放鞋,白白凈凈的臉,微微有些圓胖,在這個大家都面黃饑瘦,吃不飽穿不暖的年代,這家伙竟然能長肉大家的衣服洗得發白補丁結補丁,而且根本沒有合身一說,小孩子的衣服,都是老大穿了老二穿,老二穿了老三穿,劉艷身上現在穿著的套筒,是大伯家的劉夏花姐穿過的。
夏花姐的衣服,又是接三伯家幾位堂姐的。
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
她身上的套筒,毫不夸張地說,幾乎把老劉家里的所有女孩子都輪過了一遍,水洗得發白看不出原本的顏色,至于鞋子,沒見二哥光著腳丫滿山跑。
她腳下的草鞋,還是前兩天,陳氏看著她老往外跑,特意給她編的,一開始沒有墊上布,腳底板扎得通紅,后來陳氏在鞋底給墊了一塊布,就為這個,她奶堵著她娘罵了敗家娘們。
她記憶中,之前因她是傻子,沒有出過門,不需要鞋子,冬天更省事,在被子里窩里,連衣服都不用了。
所以,眼前的大哥,不說和這個家,就是和這個時代都格格不入。
只是這樣的神仙日子,在上個月,隨著三伯娘生下自己的兒子后,全都結束了。
四年前,三伯家在連得了四個女兒后,奶奶罵三伯娘蘇氏是掃把星,克她老劉家,生一溜的賠錢貨,要絕了老三的后,死了沒人摔盆,跑到礦上去鬧,要求三伯把工資全交給家里。
當然,中間少不了她媽和二伯娘朱氏的撮弄。
用她媽的話說,同樣是兒子,憑什么,她爸的津帖全交家里,老三只交一半的工資。
其實,劉艷看了出來,她媽是很想扣下她爸的全部津帖,至于為什么沒這么做,她還沒來得及弄清楚。
三伯是石礦場的五級工,每個月工資六十二元,三伯娘蘇氏是臨時工,每個月工資十五元,這個收入還不穩定,他們有四個孩子要養,要是三伯把錢全交家里,那么自己家人都養不活。
后來不知道怎么談的,反正最后的結果,是依舊只交一半的工資,但是三伯要從老家帶一名侄子過去撫養,供應一切吃穿讀書,三伯帶的人,正是大哥劉軍,打敗了二伯家的三位堂哥,雀屏中選,這也是陳氏和朱氏妯娌倆這些年所結的怨,最大的一樁。
一開始,被強塞過去的人,三伯和三伯娘心里都不舒服。
陳氏把兒子送過去,是為了讓兒子享福的,沒有撒手不管,所以常撮弄她奶胡氏去看兒子,順便把一雙小兒女也帶過去蹭吃蹭喝,說是擔心兒子受伯娘虐待,這樣一來,三伯和三伯娘只能好吃好喝供著侄子。
三伯連生了四個女兒,一直抬不起頭來,很擔心自己沒有兒子,會絕后,尤其中間幾年,三伯娘一直沒有再懷孕,所以,把侄子當成了親兒子在養,家里四個閨女全靠后,吃的穿的,都往侄子身上搭。
哪怕三伯娘蘇氏去年懷孕,三伯也擔心又是個女兒,絲毫沒有改變態度,直到上個月,蘇氏生了個兒子,才一下子變了態度,把侄子送了回來。
三伯有了親生兒子,一反往日的沉默喪氣,抬頭挺胸地對她奶胡氏說,他以后有兒子要養,不能再給家里交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