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六年,是悲傷的一年。
之后,迎來了拔亂反正的巨變,革舊弊,立新鼎,又是一番天地。
轉眼到了七七年,夏。
劉艷順利結束了高中課程,正式畢業,大哥劉軍用了三年時間提前完成大學學業,進入科學院數學研究所,成了一名助理研究員,二哥劉華調往了西南。
歲月如流,時光荏苒。
所有的艱難苦恨終將過去,一切都如期而至。
現世的沉浮,于她而言,反而有一種塵埃落定的心安。
且說,這年農歷六月二十二,宜嫁娶。
鄉下二伯家的劉偉堂哥娶新媳婦,劉艷和她媽沒有去,劉春生回去吃喜酒,大約在酒席上喝多了點酒,回來的時候樂陶陶的,有些飄飄然,一直圍著她媽打轉,直到問他有什么事,他幾乎是迫不及待地開了口。
“喏,今天我遇到了王瓊,聽她說,凌云翔又結婚了,說是之前的媳婦生女兒時,傷了身子,不能再生了,所以,他和他媳婦離了婚,上月又新娶了一個,這都三婚了……”說到最后,劉春生忍不住嘖嘖兩聲,滿滿的幸災樂禍。
“別人家的事,關你屁事呀?”
陳春紅的眉頭皺了又皺,回頭白了他一眼,“你要是喝上頭了,就快點去洗澡,早點回房里躺著休息。”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回事,總之,對凌云翔的事特別關心,時不時要拎出來樂呵幾句,跟個二傻子似的。
一旁的劉艷先是很無語,爾后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一點面子都沒給,不過,在她媽看過來時,又連連擺擺手,“沒事,沒事,我是在看報紙上的笑話。”
還特意揚了下手里的臨湖晚報。
分明是此地無銀三百兩,然后看著她媽找好衣服,把劉春生趕出門去下面的澡堂洗澡,為了避免她媽的質問,劉艷麻溜地滾回自己的房間。
不是她多心,而是她媽一向聰敏。
次日中午,趁著劉春生回來吃午飯,她媽不在家,劉艷提醒他道:“你以后能不能別在我媽面前提凌云翔了,我媽本來都不大記得這么個人了,你這么一提,相當于在提醒我媽,哦,當初在我們最艱難的時候,對方賣我們家鐵鍋的人情。”
“……”
劉春生愣了一下,如數九寒天,冷水淋頭,心頭所有的得意都消失殆盡,咬了咬筷子,神色遲疑地望著劉艷,“你是哄人吧,你媽記性一向好。”
“對,我媽是記性好,”
劉艷沒有否認,“但我媽只關心自家人,凌云翔是別人,這輩子也只能是別人,他和我們家沒有任何關系,和我媽更不會有任何關系,你根本就不需要去關注他。”
這句話,如同一記響捶,敲得劉春生臉色陡變。
連握著筷子的手,都軟垂了下來。
劉艷深知前世的事,對劉春生的影響之大,所以難得的正經,難得地沒有嘲諷,沒有氣人,而是十分嚴肅地和他說:“爸,往日不可追,來日猶可期,過去的事,都過去了,你要看的是當下,是將來。”
她是真不希望劉春生一直活在前世的陰影之下,人心都是肉長的,除了最開始的氣憤外,八年時光,足以證明一個人的心地。
哪怕他依舊有偏心的毛病,依舊會犯蠢,但在她看來,并非無可救藥。
她所要的,是他對她媽的好。
“我們一家子,不論是你自己,還是我媽,又或者是大哥二哥與我,與你記憶中的那個前世,已經面目全非了,你眼下所看到的,所有一切的一切,完全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