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您的結發妻子,是入了族譜的,自然要進宗家墓地,這一點,無需懷疑。”
宗玄奕知道在他們這里,是聽不到一句想要的話了。其實,這世上能聽他說心里話,又配聽他說心里話的人根本就不存在。他揮手讓他們退去,自己去了錦竹苑。
錦竹苑曾是他和納蘭錦繡日常起居的地方,她死后,他便沒踏入這里一步,也不許用人過來打掃。他怕他們碰壞了東西,怕留不住最后一絲屬于她的氣息。而他呢?他怕觸景傷情;怕看到那些熟悉的東西,看到他們的過往;怕意識到物是人非,她已經徹底離開他。
他一直麻醉自己,只要他不踏入這里,就還會像以往一樣。他在外面謀事,她在家里等他回來,即使他回來的很晚,她也會為他留著一盞燈火。這世上有千家萬戶,一入夜也會有數不清的燈亮起來,可屬于他自己的那盞,滅了,因為點燈人已經不在。
屋里還是原來的樣子,一絲一毫都沒有變化。他們一起去參加國祭的那天,就是從這間屋子一起出發的。他閉眼,還能想起她在這里梳妝的樣子。他的手指拂過她的妝匣,那上面滿是灰塵。
他瘋了似的用衣袖擦拭干凈,打開。里面靜靜臥著她的東西,香粉、眉黛、口脂、玉鐲、玉釵、玉墜……
她喜歡玉飾,討厭金銀,因為生得明艷,所以格外鐘愛素色衣衫。她總說,打扮得清爽一點,才不會讓人覺得她是個花瓶。
他拿起她曾經最愛的那支步搖,是他讓一個老匠人做的,刻的是并蒂蓮花。是她嫁給他后的第一次生辰,他送給她的禮物。那個工匠手藝雖然好,脾氣卻很古怪,為了這一支步搖,他替那個工匠畫了一個月的畫。她當時知道了很不高興,哭唧唧的說不要了,有銀子什么樣的步搖買不到。
可他把它真正送到她手里的時候,她愛若珍寶,喜歡得不得了。她說并蒂蓮的寓意極好,莖桿一枝,花開兩朵,是同心、同根、同福、同生的象征。
其實,她一直是一個非常好的姑娘。嫁給他之前,她整日里歡歡樂樂,從不知憂愁煩惱為何物。嫁給他之后,曾經有一段時間,她也是很快樂的,只是后來變得不愛說話,不愛笑了。
宗玄奕的手控制不住的顫抖,直至最后抖如篩糠……
他無力的在床榻外側躺下,以往,他就是這般睡在她旁邊。許是已經連續幾天都沒睡好,宗玄奕一躺下便睡著了,還做了很長的夢。
夢中,他看著那個坐在梅樹上的少女,素衣烏發,一雙大眼睛靈氣滿滿的,讓漫天日光都失了光彩。她不理樹下人的焦急,兩只腳蕩來蕩去,腳踝上墜著的玉飾是一朵墨色蓮花。
婚后他才知道,那是她父親親手為她刻的滿月禮,她最是愛惜。他愣在原地,看她笑著喚他九哥,向他伸出雙手讓他抱。他還是站在原地,一動都不敢動,怕一動,她就消失了。
她依然笑著喚他九哥,她的笑還是那么甜,讓他冷硬的心一點一點的暖起來。他像是受了蠱惑,喃喃地道“錦兒……”
她說“我在啊!”
后來,三書六禮,十里紅妝,她成了他的妻。他是禮部尚書,有佳妻如夢,本應幸福美滿。可是仇恨撕扯著他,他報復,她痛苦,他們漸行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