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從云水禪心去往金陵的官道上,一隊人浩浩蕩蕩的。中間有一輛青帷馬車,外表樸實無華,只是體積看起來比尋常馬車大了一些。馬車是在云水禪心新置辦的,車內四壁都放了軟墊,有一軟榻可供休憩,車中還放著一個小書案,香爐果茶一應俱全。
這車子和尋常車駕比起來確實華麗了許多,以紀泓燁不愛張揚的性子,往日是斷斷不會用的。只是如今納蘭錦繡身子虛弱,任何原因同她比起來也就變得微不足道了。
車廂里的兩人沒有交談,都忙著自己手里的事。紀泓燁手上拿著一卷書,靠在軟榻上看,清雋的側臉溫和雅致。他偶爾抬一下頭,看看對面案幾上忙碌的人,但她無異樣,又會把眼睛轉到書卷上。
納蘭錦繡卷起兩條衣袖,露出一節細白的手臂,神態專注地擺弄案幾上的藥材,路途漫長,她總想找些事情做。把藥配好后又開始搗碎磨粉,這些事她幾乎每日都做,熟識得很,如同行云流水一般。
紀泓燁覺得這小丫頭做什么都好看,賞心悅目,索性就放下書卷,靜靜的看著她,只覺得現世安穩,歲月靜好。
納蘭錦繡身子畢竟還虛著,搗藥有些費勁,一抬頭見她三哥不知幾時放了書卷,正眼神柔和的看她。她烏幽幽的瞳孔轉了幾下,十分伶俐地笑道:“你不看書了?”
紀泓燁錯開眼眸,淡淡的嗯了一聲,這一聲怎么聽都是不積極的,拒絕意味明顯。
納蘭錦繡一看他那副矜貴樣子,皺了皺鼻子,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在想怎么讓她三哥開口的法子。她清了清嗓子,甜甜地道:“你既然不看書了,不如就過來幫我搗藥。”
求人都沒有個求人的樣子。
紀泓燁不想理她,保持沉默,靜靜看著手中的書籍。若不是他手中的書還在翻頁,納蘭錦繡都以為他石化了。她等了一會兒,還不見他反應,俏臉一沉,手下鼓搗藥材的動靜就大了些。
紀泓燁眼皮都不抬一下,全當不知道她在鬧情緒。
“我累了,不搗藥了。”納蘭錦繡把藥杵子一扔,氣鼓鼓的坐在那。見他依然是那副老神在在的模樣,心下著實氣憤,“我要睡覺,你從榻上下來。”
這句話自然是也被當作了空氣。
又一次被人無視,納蘭錦繡有些挫敗。她想過去把他手里的書卷奪了,腿上卻沒什么力氣,只好靠在書案上歇歇。這一歇,心里便有了計較,她掩唇低聲咳了兩聲,為了扮得逼真一些,還把肩膀垮了下來,看起來十分難受虛弱。
紀泓燁這回真給了點兒反應,動作輕緩地撩了他一眼,心里知道她是裝的,可又想著昨晚她確實是咳了幾下。她如今身子虛著,多吹一點風或者受一點寒氣都會咳嗽。于是湊過去給她倒了一盞茶,遞到她手里。
納蘭錦繡接過茶盞放到案幾上,拉住他的手,笑著道:“你幫我把那些藥搗碎。”
紀泓燁輕輕撥開她的手,淡聲道:“不是同你說了嗎?你現在需要休息,不許在鼓搗藥材,也不許看醫書。”
“這不是普通的藥,我是用它來制驅蟲香的。”
紀泓燁用手輕輕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那里肌膚白皙,兩顆小小的紅疙瘩看起來分外顯眼,是被蟲子咬的。這個時節,這段路上有不少蚊蟲出沒,納蘭錦繡因為常年是弄藥材,身上有一種清冷的藥香,蚊蟲并不喜歡叮咬她。
而他就恰恰相反,凡是有蚊蟲的地方,一定格外鐘愛他。除了脖子上,就連手上也遭了殃。原來她鼓搗了那么久,就是為了給他驅蚊子。紀泓燁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嘴角輕輕挑了一下,沒想到這丫頭竟還是個會心疼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