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庶士中有一個人沒防住,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說了:“沒錯,我恨不能讓你們這些遏制人欲的人,都去試試窮困潦倒,衣食無著,看看你們還怎么教別人餓死事小失節事大。說這話的人,有幾個真正餓過?你們文人只知道瑞雪趙豐年,這種可以冷得死人的大雪,居然也常常會被某些人當做吉兆。看不見雪中凍骨,也聽不見孩子們在酷寒中挨餓的哀號。”
吳瑜微微一怔,忽然覺得這爭論的雙方,竟然都不壞。朱科自然是不壞,只是迂腐又有些貪慕虛名,愛了朱熹就愿意為之赴湯蹈火,他也知道將來或許會有什么下場,已經下定決心。對面這些人,原以為他們只是裝模作樣的寫些勸人向善、做壞人一定會被殺、反對閻君不會有好下場的演義,沒想到心里倒有這一點慈心。“你不是文人嗎?提倡人欲,有權有勢的人只會更加享樂,盡歡樂,誰又會顧忌民間疾苦?”
升斗小民能期待的,只是長官選擇自律,如果官員選擇不自律,基本上沒有辦法。
另一個庶士反應極快:“所以地府的君王、朝廷是最賢明的,人間無論如何都比不得。人間那點淺顯愚見,怎敢在地府中教人做人?圣明閻君在上,什么孔孟之道,理學心學都應該俯首稱臣。”
朱科:“你退下,讓我來。”
爭論仍在繼續。
這件事一旦爭論起來,人們各執一詞,就很難分出勝負。閻君迄今為止也沒有直接把程朱理學劃為,雖然理學士大夫認為不抬高就是打壓,但要是真打壓,早就打死了。
時間越長,圍觀的人越多,終于吸引來了鬼卒,回去上報給京兆尹。
宋慈本來在和友人喝茶閑聊:“現在能遇到的兇案,都是一些輕輕淺淺蠢蠢的案子,很簡單,很少有人間那種令人扼腕嘆息的可悲之事。單是能合離一項,就減少了多少了殘殺,雖有人為了不愿意合離而殺人,但一出一入,總體來說是少了。總有些人請我寫洗冤故事,在陰間沒有什么能冤枉人的事,我只能寫一寫蒙冤赴死的人,以他們的評述,人間的官員如果稍有分辨能力,能推理出真偽。”
友人們紛紛表示是啊這推理又不難,狄仁杰一年斷案一萬七千,那確實很多,實際上你我一年搞定幾百一千個案件還不是很難。
狄仁杰:“那都是整理好的卷宗,雙方幾次的供詞擺在那里,有什么出入很好分辨。”
鬼卒:“府尹大人,翰林院門口發生爭執,一個老夫子挑著橫幅和翰林庶士們爭論理學的優劣。”
宋慈:“聚集了多少鬼?”隔三差五就吵起來。
“一眼望不到頭,幾條路上都堵滿了,估計得有幾千個。”
宋慈嘆了口氣,站起來拱了拱手:“諸位,少陪。”
到了這種情況,他就得去看看。
等他趕到現場時,翰林院中的庶士都在外面圍觀,只是還是那三個人開口反駁,辯論這種事,人越多越不體面。一邊一個人是吵架,人一多就成了罵街。
現在正在爭論古時候的分餐制和如今的合餐制,哪一個更優,既然厚古薄今,就不應該在一張桌子上吃飯,就不該用桌椅。庶士們通過這一點,成功把孔孟和朱熹分割開,衣食住行方方面面都有規范嘛。
楊慎就以看熱鬧的心態看著他們爭論,兩邊不站,他面前為止有一個大計劃。
有些人想的是進入閻君殿中,做個殿前都尉、扈從常隨,或是躋身智囊團。人間的習氣仍在,幾乎無人敢說自己想做閻君,潛意識里就覺得那是欺君犯上,就像是有一道鎖在靈魂中鎖住了這些內容,鎖后面的世界,普通人無法觸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