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宛果然如同江茗所想,先去好言好語的同衛氏提了這太和樓,而衛氏正為著當日冬至賜宴眾臣說捐銀子的事兒發愁。
那殷楚所說的紅色大紙一早便貼在了崇德殿的門上,殷楚的大名謄在上面,明明不是白日明晝,卻刺得人眼花。
眾臣要上朝,得先從旁殿繞一圈。里面三個小內侍在掌印太監董昌的指揮下,給諸位大臣端上一碗羊肉湯。這湯是光祿寺天沒亮就下了鍋,如今燉的湯色奶白,
再撒上一把蔥花香菜,顏色鮮亮,熱氣騰騰。
大胤早朝甚早,臣子們更是凌晨三四點就起來了,冬日寒寂,一路破霧沾露的,到了宮內都少了大半力氣。這羊肉湯送來的時機好,沒人能拒絕。謝了皇恩,便一個個不客氣起來。
董昌又每人送一小碟,里面盛著炸的金燦燦的撒子,配這羊湯,實在是合宜。
旁殿里一時間此起彼伏的喝湯聲,董昌看了,沖三名小內侍使了個眼色。小內侍們立刻跑到后面去,一人捧著一個大紅箱子,一人端了個鋪著紅布的銅盤,
另一個人端著筆墨紙硯放到桌上。
諸臣不明所以,揚著眉毛看董昌。
董昌笑了笑,走到那放著筆墨的桌前,掐著把細聲說道:“諸位大臣,昨夜大宴,各位可是說好了要捐銀子的。因著諸位的賢心,皇上昨夜就吩咐雜家準備這些。如今山西大旱,皇上皇后尚宵衣旰食,皇上更是要于明日進素齋為山西祈雨。諸位,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即便是趁著酒興說的,也是說了。山西太平,還端賴我們同舟共濟。”
他這話說完,諸臣嘴里的羊肉湯都瞬間變了滋味,苦不苦、咸不咸的,一時難以下咽。
殿里靜謐,喝湯咽飯的聲音俱都消失了,此刻怕是連根針落在地上的聲音,都能聽的清清楚楚。
那昨夜挑起事頭的崔貞卻在此刻站了出來,他沖董昌一拱手:“昨夜回去,崔某便讓家人把多年積蓄拿了出來。崔某并非酒言妄語,山西的災情要救,延慶道的軍餉也不能耽擱。”說完,便從懷里掏出一沓銀票和碎銀錠稍許,送了上去。
只因昨夜太晚了些,早上又趕,沒來得及將這些東西換成一整張的銀票。那些銀票雖拈的平整,但頁腳已經泛黃了,不知在這崔貞的家中呆了多久。而那些碎銀錠,大小不一,放在紅布上多少顯得有些寒摻。
崔貞年紀大了,白發白須,動作顫顫巍巍,不由得讓人產生了一種悲愴之感。小內侍接了銀票銀子,開始點數。
“兵部尚書崔貞,共捐三百五十七兩銀。”小內侍拉長了腔,用那似唱非唱的語氣報了出來。
宰相豐忱嘆了口氣,伸手將崔貞扶住,拍了拍他的手:“崔兄……”
他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堂堂兩代老臣,官拜兵部尚書,如今回家掏來掏去,卻只有三百多兩銀。他想著崔貞孫子年紀到了,要娶親了,如今可有閑錢留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