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好不容易平息了這場內閣亂斗,靖文帝單獨將豐忱和蕭羅留了下來,兩人都是宰相位,豐忱為主相,蕭羅為副相,朝廷中的大小事情,還需兩人共同協作來平衡。
曹昌給兩位大臣送上熱茶,靖文帝又賜了座,這兩人便都坐在個團凳上,眼睜睜的比坐在上頭的靖文帝矮了一個頭都不止。幸好無須抬頭,不然怕是今夜回去又要讓人捏揉脖子了。
靖文帝緩聲說道:“今日的情況,兩位宰相有何想法?”
豐忱為官多年,眼光老辣,在這時候定然是不會先開口的,一來他摸不清靖文帝此刻的想法,貿貿然說出口只是給自己找麻煩;二來是今年啃了個大窟窿的真正受益者,便是自己身旁的這位副相蕭羅。
蕭家受寵至極,蕭羅在朝中風光,后宮皇后蕭瀾獨領風騷,太子殷疇又是皇后所出,沒人硬頂著腦袋上去觸霉頭。只有那兵部尚書崔貞,是個不怕死的硬骨頭,剛才商討兵部財政支出的時候,也是據理力爭。
但偏偏崔貞都這樣了,靖文帝也不罷了他的官兒,前不久還讓太子出宮設府,給皇后送了用意頗深的字。
皇上的心思一向難猜,行一件事兒,在這群臣子眼里都頗有深意,這就難免讓人想著是不是有意壓制蕭家。朝廷里一時風云變幻,眾人都擦亮了眼睛看。
其實自古以來,皇帝權術便是如此,摸不透猜不著,一方扛著一方,一方頂著一方,看似混亂,你來我往的,其中也有那些頗得圣寵的,但誰也說不準下一刻便屋倒墻塌。而那平日里被按著腦袋跳不起來的,又成了新的寵臣。
皇帝在這其中,起的是個擺秤人的作用。平衡多股勢力,讓他們自己斗來斗去,這天下才能稍稍太平些。
沒有常勝的將軍,也沒有常盛的家族。
蕭羅見豐忱不說話,知道他是個老姜,便也跟著不吭聲。
靖文帝見這兩人都不肯言語,心里更煩。眼見著國庫虧空,平日里吃著朝廷俸祿的宰相、副相竟然還在這兒動小心眼兒。可現在這兩人便是塊豆腐,掉到土堆里,撿起來拍拍,拍的重了不行,拍的輕了自然也不行。
實則靖文帝并不是個昏君,否則他也不可能坐上這個皇位,還一坐就穩穩當當的這些年。只是大胤積累至此,也不是他一個人勵精圖治就能扭轉乾坤的。更可況他是繼承了大胤代代皇帝的特色,重文輕武,這是根子上的,改不了。
靖文帝叫了曹昌到身旁,囑咐一二,未過多久,兩個小宮女一個端盤一個提酒走了進來。曹昌這邊便將將準備好的琉璃酒盞放到豐忱和蕭羅面前,又滿滿的給二人斟上一盞酒,這才退到了一旁去。
這酒顏色血紅,堆疊在一起又有些發黑,燈光一照,透過切面的凈色琉璃向外倒映著光芒,在地上鋪了大大小小的,像是紅寶石一樣的地磚影子。
靖文帝端起自己面前那杯,向著面前兩位重臣說道:“這是朕日常飲用的小槽珍珠紅,閩州那邊的海商從外面引進來的,說是有延緩衰老、舒暢血液的作用。今日是歲尾新春,正該一家團聚、歡宴暢飲,咱們卻在這兒愁著這大胤的來年。朕便以此酒,謝過二卿。”
說完,靖文帝便將酒一飲而盡。
他這話說的嚴重,豐忱和蕭羅一聽,哪里敢喝?兩人將酒杯舉過頭頂,噗通一聲就跪在地上。
豐忱老聲顫顫:“臣不敢領酒,為大胤殫精竭慮,這是臣等應做的。”他如何聽不出來,靖文帝這是寒摻他們兩個——不見東西不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