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青歌畢竟之前見過殷楚同江茗一起來過,此刻想到江茗身著男裝,定然是不想讓人見到,便有心為她遮掩。他點了下頭,算是回應。
殷楚不多言,只說:“今日殷某來此,有一事拜托先生。”
陳青歌只覺得奇怪,以往自己在這院中,沒有半個人來叨擾。近日倒好,一個兩個都湊在了一起。他只想快些將殷楚趕走,便說:“陳某學無大才,并未有何處可以效勞。”
殷楚也不計較他這幅腔調,問道:“先生可曾聽過喬靳此人?”
陳青歌心中愈發奇怪,又將方才的話說了一遍:“此人在山西大旱之時繳資費囊,實為義商,令人欽佩。”
“正是。”殷楚回道:“可先生可知,這喬靳如今卻被皇上拘在了宮墻之內。”
“為何?”陳青歌蹙眉。
“皇上的意思,是讓這喬靳將大內倉庫的部分東西運去閩州,售往海外,以充國庫。”
陳青歌聽聞之后,回道:“這本是件好事,大內庫房是皇上的私庫。皇上將自己的東西拿出來幫襯百姓,實乃圣君。”
殷楚笑道:“話雖這么說,可哪有將掌柜的拘在宮中的呢?”
陳青歌這才覺得有些不對,便問道:“陳某不才,請指教。”
“私庫中出的貨,要么是泡腐了的,要么是生蟲了的,要讓這喬靳手下在半年內售出十萬兩白銀,且拿喬靳名下所有伙計的身家性命為威脅。先生當真以為,這是明君所為?”殷楚眉梢一挑,看向陳青歌。
陳青歌久讀圣賢書,不聞窗外事,哪里知道眼前這人是誰。可他也知道不應妄論此事,便回道:“皇上所為,并非吾等百姓能堪破。”
殷楚踱了兩步,晚風吹進院落,伴著樹葉的沙沙聲,殷楚沉聲說道:“我大胤向來注重讀書人,當了文官,便是得了免死符。為何?只因讀書人有著讀書人寧折不屈的風骨。縱觀前朝,國難當頭時,文諫武用,前方是征戰沙場浴血奮戰的將領士卒,后方便是文臣輔佐穩固江山,他們的諫言便是沙場上的風向。武將是大胤的盔甲,文臣是大胤的血肉,而這讀書人,便是大胤的風骨。可這太平盛世久了,讀書人卻失了本心,只想著中舉做官,光耀門楣。”
殷楚停住話音,抬眸慢悠悠地看了陳青歌一眼:“只可惜,國若不國,又何處有家?門楣移破,再光鮮的,也不過是鐵蹄下的廢土罷了。”
江茗心里感嘆,這還是在個小院里,殷楚說話就這么直接,也不怕讓旁人聽了去。但她也清楚,殷楚向來遮掩的好,但凡能這么說話,便是已經打點妥當,甚至連這陳青歌的底細秉性也查的一清二楚了。
陳青歌緊抿著唇,天下讀書人都有顆濟世報國的心,也許會在為官之后或輕或重的被染了色,但在還清貧的時候,目標最為單一,也最能保住初心。
可他還是不發一言。
當年便是因為那北胡入境,先帝簽下那與北胡的兄弟締約,他氣憤不平,一時褒貶天下事,這才惹禍上身,再難博取功名。
殷楚掃了一眼陳青歌,語帶譏誚:“亦或是先生也贊同那句話?”
“什么話?”陳青歌問道。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殷楚淡淡說道:“今日有喬掌柜撐著,朝廷卻不想解決之道。明日便有其他商賈。先生不知,這大胤年年稅收,可有一大半是出自商人之手。若是他們都沒了,朝廷吃什么用什么?沒的用了,后日便會輪到百姓頭上。無論是何人,但凡取財有道,守大胤律法,為何要受這無妄之災呢?”
陳青歌咬緊下頜,過了半晌,這才開口問道:“你想讓我做什么?陳某不過是一介貧寒書生,就算在街上叫罵,也難有幾個人來聽。”
殷楚微微笑道:“先生才情過人,在華京城中也是頗有名氣,只可惜用錯了地方。今日殷某正是來幫先生走回正路。針砭時事,也絕非只有在朝官員可為。”
陳青歌皺起眉頭。
殷楚將喬靳被靖文帝軟禁一事向陳青歌說了清楚,又說:“先生騰書針砭此事,我便將這文書傳出去。皇上若聽了,自然知道自己所做有誤。人非圣賢孰能無過,改則改罷,否則無需再來個十年,北胡便又要踏馬碎山河而來。先生倒也無需擔憂,此文章一成,我便讓人快馬加鞭送到喬掌柜的老家臨安府去,從那處傳起,便不會有人想到與華京城里的人有關,可保先生無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