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他聽江茗這么一提,這才想起。他怪自己糊涂,可船已經開了,只好亡羊補牢,讓人開個柵欄縫兒去瞧瞧。
早飯的時候,桌子上擺著的是糟饅頭、糟蟹和醬鴨、桂花糖藕、素燒鵝。正是臨安府平日里吃著方便的吃食,家家戶戶都會吃的。富貴人家當冷菜,一小碟一小碟擺的精致;普通人家當正菜,一大盤子端上來全家分食,也吃的熱乎。
“早上就隨意些,沒什么大魚大肉的。”張赫布著筷子。這畢竟是船上,也沒有那些仆人伺候著,全都得靠自己。殷楚和江茗都不是嬌氣的人,吃的還頗有番滋味。
江茗夾了一筷子素燒鵝,外面是用腐皮包的,里面是煮熟的胡蘿卜絲兒等,咬下去便蹭的嘴唇上油燦燦的。但這油用的是小磨香油,馨香撲鼻,入口也不覺得油膩。
江茗轉頭對殷楚說道:“香積寺里的素燒鵝最好吃,我以前常常去排隊,大早上就沒有了。”
“哦?”殷楚半信半疑的看向江茗:“你大早上去排隊?”
江茗沉默片刻,訕訕的低下頭:“好吧,是飛浮去排隊。”自己總是睡到自然醒的形象實在是太深入人心了,導致吹牛也能一下子就被戳破。
殷楚微微笑著,沖江茗招了下手,江茗老實把頭湊上去,殷楚便拿了帕子,十分順手地給她沾了沾嘴上的油星。江茗沖他皺了下鼻子,轉頭繼續吃自己的。殷楚也放下帕子,夾了桂花糖藕。
張赫坐在一邊,權當并沒有給江茗二人特殊待遇的布景板,自己夾了個糟饅頭默默的往嘴里塞。他眼睛滴溜溜的看了眼江茗,又蕩到了殷楚身上——這兩人的相處模式實在太熟稔了,熟稔當中又透露著一絲珍重。
這模式看著簡單,但實際上對雙方的自信自負心、對彼此的尊重和信任、自我認知和相互認知都有著近乎苛刻的協同性要求。
張赫不懂,其實這事兒放在誰那里他們都不懂。可世事就是這么神奇,遇上了就是遇上了,便是最普通的奇跡。
吃完飯,江茗與殷楚閑聊,說起海上要吃肉了怎么辦?
答曰:一來是魚肉,一來是鳥肉,最后便是人肉。
魚肉最好理解,但很多船員原本就聞著海腥氣,吃的多了總想換個滋味。
至于說起人肉,也是大海無情。
海上說美則美,看似平靜,可翻起臉來千變萬化,波濤洶涌讓人防不勝防。總有那種丟了航道的船漂到了不知道何方何處,有了什么樣的奇遇亦或經歷了什么樣的噩夢。到了最后想活命,人吃人也只是其中小小的一曲點綴。縱觀漫漫長河里,這事兒不算新鮮。不是第一次,亦不會是最后一次。
至于鳥肉就有趣了。船行在海上,便會有些海鷗水鳥在桅桿處稍歇歇腳,梳理一下羽毛之后再騰飛而起。
海上的水鳥靈活狡獪,動作輕靈,比起陸上那些人豢養的禽鳥要更加兇狠,難以擒抓。這便是船員們的樂趣所在了。每艘船上都會帶些掛了線的箭弩射魚拖拽,后來船員閑來無事,就將這些線換成輕便些的,用來射天上的鳥。
這些海上的鳥筋肉豐盛,和著本身的油脂一烤,又酥又香,比起那魚肉好吃一萬倍。但普通的船員總是射不到的,非得是老練的不可。
聽說在船上這些鳥肉一塊難求,有些船員還靠這個做起營生。這些海鳥不分種類,統一叫做“鳳沖天”,還是富商貴門十分鐘情的食材原料。
江茗一邊說著,手比了個八字,食指沖前放在自己的眼前,瞇著一只眼睛,沖著殷楚“嗖”了一聲:“我箭藝很好,你要不要和我比比?”
她眼角滿滿都是自信的光芒,笑的嬌俏頑皮。海風一吹,碎發從白玉發冠中揚出,更有一番別樣滋味。
“好啊。”殷楚答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