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楚派人去看,棺槨里的人尚算是全尸,身上穿著的戎裝鎧甲已經和開始腐爛的皮肉黏在了一起,發出陣陣讓人作嘔的味道。
一代名將,最后竟然落得如此下場,怎能不令人唏噓?
不管北胡是什么目的,示威也好,惡意也罷,至少將他的尸首還回來了。
那棺槨沒進雍陽關的城,殷楚吩咐幾名將士簡單處理了這尸身。
殷楚吩咐下去,便回來找江茗,塞給她個包袱,笑道:“雖然之前說過,再也不讓你一個人,但如今還是有件事情需要茶茶幫我。”
他說的輕描淡寫,好似平日時候開著玩笑。但江茗知道,他是想讓自己走。
果不其然,殷楚說道:“岳丈的尸身在城外,我也想疏散雍陽關內百姓,但卻缺個幫手,茶茶可否代我護送這棺槨回華京城?可否幫我帶著這些百姓,入那官道?”
江茗嘴唇抖了兩下,開口說道:“世子的印信都無用,我又如何能去入這官道?”
殷楚看著江茗,就這么淡淡的看著他,沒有過多的情緒,但卻已經是最動人的深情。
他開口,聲音有些沙啞:“茶茶,如今我只有你能拜托了。”
殷楚雖然對江茗溫柔,但也是個男人,但凡他能撐,他便不愿意給江茗施加一絲一毫的壓力。
可如今,他也不是要給江茗壓力,而是想讓她離開。這雍陽關就像個天然的墳墓,若是軍糧再不來,里面的人就要活生生的被困死。
一則疏散百姓緩解糧食壓力,二來大戰之前,疏散是必須的。他親眼見了那些流民的慘狀,便也不愿讓同樣的事情發生在雍陽關百姓的身上。
三來,若是江茗能走,能回華京城……
殷楚從懷里掏出一封信,交給江茗:“給父親的,我思來想去,只有你去交給他最合適。因為——”殷楚將江茗抱在懷里,下巴輕輕的擱在她的頭頂,輕聲說道:“因為你是我結發妻子。”
江茗屏住呼吸,過了許久,她不知道是多久,但又好似只是須臾。殷楚慢慢的松開了懷抱,輕輕地吻在她的額頭:“這次從雍陽關后的山路走,雍陽關不破,北胡來不了。萬事小心。”
江茗點了點頭。
走山路要比官道難上許多,運輸軍糧走不了這路,但只要能趟過那座天然屏障似的山,華京城便近在咫尺。
“好。”江茗開口說道:“我去送棺槨,去疏散百姓。但是條件換條件,我沒死,你也不準死。你要等我。我們說好了的,我會陪你變老。”
殷楚嘴角微微勾起:“知道了。不是什么大事,不要說得像是生死別離。我還沒有做完要做的事情。”
江茗笑了。但她不是傻子,她知道,如今大胤的最前線便是雍陽關。
雍陽關是攔截北胡洪水的最后一道堤壩,就算是死,就算是城盡人亡,不能放便是不能放。
她站起身來,拿過包袱:“想來又琰已經都安排好了。”
“嗯。”殷楚應道。
他安排她出去,目送她遠去,可兩個人一直到再也看不見彼此,卻都沒有落淚。
眼淚,是歡欣或者祭奠,是同生或者共死。
除此之外,無處可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