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安寧陪了趙訓很久,他拍著高大青年的后背,任由他像個孩子一樣委屈哭泣,直到情緒發泄完平靜下來。
“二哥……我該怎么辦?”趙訓從顧安寧懷里出來,悶聲問道,“這幾日我總會忍不住想,不如死了算了,省的活在世上遭受折磨。要是大哥二哥處于我這種局面,會怎么做?”
顧安寧沉默許久,怕怕他的手臂,“沒人不想活著。死亡之后才是真正的有心無力,活著可以做的事情很多。他不想放權,肯定不會輕易放過我們的兄弟。你要好好的,就算不能踏入大宋疆土,也要好好活下去。”
趙訓聞言露出茫然之色,隨后臉上的迷茫褪去,周圍的草原緩緩變成他現在居住的小木屋,兩人從空曠的田野坐到桌邊。
屋里光線很昏暗,明明外面太陽高照,趙訓卻看不清兄長的臉。
他絲毫沒有意識到不對勁,收斂了受了委屈的孩童一般的神態,展現出了與外表相匹配的剛毅,他低聲道,“多謝二哥,我好像記起來了一些事情。”
“是什么?”顧安寧問他。
趙訓道,“我沒有見過皇叔,甚至連皇城都沒能進去。被金人丟下后,我與大哥失散了,我找郡縣太守說明身份,卻被直接趕出了境。大宋不歡迎我,我四處游走,收留了一些無家可歸的士兵,在邊境游蕩,騷擾蒙古打擊金國。
“我也再沒見過大哥,大哥是太子,皇帝再不愿讓他回去,朝中大臣也不會同意。大哥被接回去后過的不好,大宋已經有了另一個太子,不需要前太子回來。皇帝給他重新封了爵位,沒過多久大哥就遇害了。”
他沒有多做評價,只是苦笑道,“我不該還在心中抱有希望的。大哥因此而死,我為何總是看不清楚呢?”
“你已經做的很好了。”顧安寧道,“恐怕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做的比你更好了。”
“二哥這句話讓我心里寬慰很多。”趙訓笑了一下,顧安寧看著他的笑容,覺得有些陌生,也莫名趕到了心安。
有趙訓在,顧安寧總算不是毫無頭緒。
趙訓身上有一股力量,雖然他自己也是在黑暗中踽踽獨行,顧安寧卻感覺到了接觸到趙訓之后趙謹身上的變化。
他死的時候固然年輕,遭遇了世上少有的磨難,從高高在上的親王一下子變成了無家可歸的野鬼。可是除此之外,他更應該看清楚現實,而不是妄想回到過去。
顧安寧上次做任務想錯了一件事情。
趙謹追求的是不可能實現的水沫泡影,就算窮極一切也難以實現。顧安寧不該想方設法地給他創造出一個“家”,沉浸在過去會讓他被時代拋棄,趙謹要么像趙訓一樣接受現狀,繼續自己的生活,要么就只能留在這里,被無窮無盡的痛苦包裹。
除了是一朝皇子,他還是一位兄長,在趙訓面前,他會極力收起負面情緒,將自己變成與正常人類相近的樣子。
脆弱的情緒沒有任何作用,他們只能堅強。
顧安寧聽他說了很多,彌補了三年內對時勢認知的缺失。
時間流逝,夢外的天色漸漸亮了起來。顧安寧知道趙訓將要醒來。他在心里更改了計劃,最后對趙訓微笑道,“我該走了。”
趙訓眼角濕潤,他知道顧安寧已經死去,這不是他第一次夢到兄長,卻是難得清晰又放松的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