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
夜晚的黑濃郁無邊,像塊密不透風的布籠罩在天上,鄭云再三強調早點睡覺,江怡嘴上應得好,一關門照樣熬夜。
時隔多日,她終于發現斜對面住的是段青許。
往常窗簾都是嚴實拉上的,這回開了,段青許伏在桌案前翻著書頁,不知道在看什么。江怡幾乎將半個身子都探了出去,壓著嗓門喊“段青許”
不知是沒聽見還是故意忽略,對方不動如山。
江怡又喊了兩聲,這人堪堪有點反應。
段青許眉頭緊擰,看著她吊在窗戶上晃蕩。
因著隔了一定距離,江怡只看到這人上下嘴皮子碰了碰,可聽不見到底說的什么,她好奇,于是摸出手機發信息你說什么聽不見。
抬頭望去,段青許垂首在看消息。
聊天界面顯示對方正在輸入中,可半天沒有一個字,一會兒,歸為平靜,什么都沒有。
江怡想了想,打字在干嘛
又是對方正在輸入中,不過這次有了回復,只短短兩個字看書。
江怡這么晚了,還不睡么。
對方沒回。
許久,久到江怡讀躺床上了,才回道嗯。
江怡瞥了眼,沒繼續聊下去,正要摁滅屏幕,聊天界面有了動靜,但最后還是什么都沒發過來,她調了七點半的鬧鐘,把手機擱床頭柜上,閉眼醞釀睡意。
迷迷蒙蒙間,腦海里靈光一閃,忽而記起薩福是誰,那是外國文學史里講過的,柏拉圖稱她為“第十位文藝女神”,古希臘著名的同性女詩人。江怡都快忘記具體學過啥,印象最深刻的就同性兩個字,傳統教育里老師們總是對這些三緘其口,好像這是多上不得臺面的丟臉子的事,是以她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都十分迷茫,認不清自己。
那會兒她的老師里有個文青,上課時特愛跟學生講一些不著邊際的東西,比如曹操是梟雄周瑜是真君子,寫出“十年生死兩茫茫”的蘇軾愛妻愛美食也愛狎妓,計算機科學之父圖靈是同性戀,等等。說到同性戀,文青老師話匣子打開滔滔不絕,從越人歌講到短袖分桃,再從短袖分桃講到宮廷野史,最后又扯到“宮花寂寞紅”和磨鏡上面,不過沒詳細講,只隨口提了句。
江怡上課就喜歡聽這種,巴不得老師能講一節課的廢話。
對此,她是尤為好奇,課下悄悄查什么是磨鏡。
相關的內容總是含蓄而魅力無窮,字字含義深遠,精簡起來就一句話,兩個女人之間紓解的方式。
懵懂的年紀里總是將愛與欲分開談,自己給自己上一道枷鎖,認為女的就該喜歡男的,陰陽調和,后來幾經思想斗爭幡然醒悟,其實不是。
她喜歡女的,雖然誰都沒告訴過,但這是不爭的事實。
至于段青許是不是,僅僅靠一本讀物判斷不了,興許只是巧合。同性戀還看男女愛情故事不是,異性戀怎么就不能讀同性詩人的著作了。
江怡不愛庸人自擾,攏緊被子睡覺。
斜對面段家二樓,燈光直到凌晨才熄滅。
翌日天晴,太陽老早就從東邊爬上來,清晨露水重,金銘府都植被多,四處的地面都是濕的。江怡跟正在做飯的陳于秋打了聲招呼,收拾齊整出去跑步,她生活一向不規律,與健康一點邊都不沾,只是在家時怕鄭云會像念經一樣叨叨個沒完沒了,有時候早上會起來鍛煉。
道路寬闊,人少,兩側種著綠意盎然的白榆,空氣里充滿自然清新的味道。
跑到人工河那邊,江怡感覺有點累,漸漸放慢速度,走了一段路。
河岸兩邊的小道上不時有晨練的人經過,每隔一段距離就有一張木椅。她坐在木椅上暫歇,喝水,甫一抬頭間,瞧見段青許在河對岸慢跑。
太陽出來后天便有些燥,水汽逐漸散去,跑久了是又累又熱,這人也不知道到底跑了多遠,看起來已然很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