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沖動從胸腔深處竄起,灼燒著她的喉嚨,幾乎要沖破理智的牢籠。
但她沒有。
她只是默默地,將那碗灼人的毒藥,一口一口地喝了下去。
藥汁苦澀,帶著難以名狀的腥氣,順著喉嚨一路燒灼到胃里。
然而這次,她感覺那痛楚似乎直抵子宮,像有一只無形的手在里面狠狠撕扯,攪得她五臟六腑都跟著翻騰。
她捂住小腹,額上滲出細密的冷汗。
強忍著疼痛,她起身去看阿牛。
阿牛今日精神稍好,正靠坐在床頭,由阿馬喂著米湯。見阿豬進來,她虛弱地笑了笑,那笑容在她蒼白如紙的臉上顯得格外脆弱。
“我剛聽說……夫人有喜了。”阿牛輕聲說,聲音氣若游絲。
阿豬點點頭,在床邊坐下。她注意到阿牛的手緊緊攥著被角,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這是好事。”阿牛繼續說,眼神空洞地望著窗外,“至少……在我們死前,不用再看新人進來了。”
這話說得阿豬心頭一凜。
是啊,只要少夫人地位穩固,她們這些舊人就不會被替換,也不必面對更年輕更健康的新通房。
在這座吃人的宅院里,這已經是難得的幸運了。
多么可悲的幸運啊,她心想。
“我今早……看到月季開了。”阿牛突然說,眼中閃過一絲虛幻的光彩,“紅色的,像血一樣紅。”
阿豬和阿馬對視一眼,心中涌起不祥的預感。
院中的月季早已在秋霜中凋零,哪來的花開?
阿豬下意識地望向窗外,只見枯枝在秋風中搖曳,滿目凄涼。
“我想去看看……”
阿牛掙扎著要起身,卻一陣劇烈咳嗽,咳出的鮮血濺在雪白的中衣上,觸目驚心。
那鮮紅的血點在素白布料上迅速暈開,如同雪地里綻放的紅梅,美得殘忍。
阿馬連忙扶住她,淚如雨下:“春蘭姐姐,別說了,好好休息……”
阿牛靠在她肩上,恍惚了一下。
春蘭……好久沒有人叫她春蘭了。
這個名字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遙遠得如同前世的記憶。
喘息片刻,阿牛突然抓住阿豬的手:“我夢見阿貓阿狗了……她們在河里……河水很冷……”
她的手冰冷如鐵,指甲泛著青紫色。
“她們說……在等我們……一起……投胎……”
話音未落,她的手突然松開,整個人軟軟地倒了下去。
“春蘭姐姐!”阿馬驚叫,聲音里滿是恐慌。
阿豬探了探阿牛的鼻息,已經沒有了。
那一縷微弱的氣息,終于在這深秋的早晨徹底斷絕。
阿牛死了,死在了少夫人確診有孕的第二天。
阿豬和阿馬跪在床前,久久無言。
淚水模糊了視線,卻流不出眼眶。
她們就這樣靜靜地跪著,仿佛兩尊石像,唯有窗外呼嘯而過的秋風在為逝去的生命哀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