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容渾身如烈火燃燒,高熱和虛脫讓她幾乎睜不開眼。
可張太太手下輕柔的動作,和怎么遮也遮不住的疼愛態度,讓她委屈涌上喉間。
掙扎著睜眼,視線模糊,見一秋香襖裙婦人左于床前,一手輕拍自己肩膀,動作疼惜憐愛,眼眶忍不住泛紅,
“娘親”
張太太拍著月容肩頭的胳膊瞬間一停,半晌,才復又幫她蓋上錦被,拿過衣裳,哄道,
“月容,跟娘親走好不好”
語氣親昵柔和,月容自然沒有不答應的道理。
乖巧起身穿上衣裳,手軟腳麻沒什么力氣。張太太在一側幫襯,見她全身一塊兒好肉也無,更是把肅毅侯罵道天上去。
月容全身里里外外皆是張太太拿來的衣裙,見張太太吩咐陪嫁婆子回去牽了馬車,悄聲摸到枕頭下牛皮紙袋,塞進懷里。
屋內所有首飾釵環綾羅綢緞一樣不帶,她只拿上這和離書就夠了。
屋內,張太太去去就回,見林媽媽和蒹葭要攔,道,
“徐媽媽陪著就是,我和你們姑娘給太后娘娘請安去”
林媽媽哪里肯相信,見姑娘頭也不回,知她不愿在此。無奈只得讓張太太把人帶走,等一行人出了大門,慌忙派人往行宮傳信。
侯爺如何看重姑娘旁人不知道,她最清楚不過。若姑娘就這么走了,侯爺怪罪,一院子的人怕都沒有性命在。
再說張太太,親自扶著月容來二門外上了馬車。
早先來時還在門外的鎮遠軍不知蹤影,隊列腳印和馬蹄印清晰可見,這是下山去了。
上了馬車,張太太見月容氣息微喘,臉頰酡紅依靠在自己肩部。扶她在軟榻上躺下,拿了靠背給她墊住,柔聲安慰,
“你且睡一會兒,等會兒就到家了。”
月容乖順點頭,任由張太太安排。從西屋走到馬車這一段距離,就幾乎用盡了她全部力氣。
到這會兒,她早已明白,來接自己的是張太太。
意識模糊那陣子喊的聲娘,更像是未能明說的小心思。張太太待她親厚,比嬸嬸還要來的親近,喊聲娘親,更像是病弱無助時,拉住的浮木,讓她舍不得松開。
至于顧知山,月容實在不愿意細想。昨日二人水乳交融,親近堪比世間夫妻。
可月容總覺得,她到底是因黃忠義一事和他生了別扭。
不,也不是別扭。
而是,月容抿唇,他把她視為他的私有物,如同那塊兒蒼龍教子玉佩,如同他的愛駒寶馬,不經過她同意,便私自安排她去處。
他待她也不是不好,綾羅綢緞一匹匹送來,各色金銀首飾應有盡有,廚房里山珍海味供著,丫鬟婆子各個聽話,從不讓她費心,月容過的是,六年來最好的生活。
可月容總覺得哪里不對。他送綾羅綢緞金銀首飾,無非是打扮起來讓他歡喜,就好像一匹馬,也得配齊馬鞍這些。
他送丫鬟婆子,更是為了監視自己。她到底名義上是黃家的媳婦,他防黃家到了極致,來月信那日從山腳涼亭回來,連黃老太太和二太太都連夜搬出去。
她想問,可念著自己身份,也就此算了。
這不是父親母親之間,那種和諧安樂的氣氛。她和顧知山之間,總有說不出的別扭和擰巴,總之就是不痛快。
天地之大,到底哪里是她的安身之處
月容眼角垂淚,黃家徹底倒了,和離書在她手中。柳家,她若是回去,豈不是平白無故把柳家送到顧知山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