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都時南宮老先生用過的。”儀風帝一指那柄桃木劍,“神機司還有些其他物什收在庫里,明兒個我讓人都送到你那兒去。”
裴錦瑤雙手捧起符筆,神情恭謹又肅然。
作為南宮后人,能用先祖用過的符筆畫出一張張符咒,是何等的榮幸。
角落里的獸首香爐飄出裊裊香煙,匆匆流逝的時光仿佛在這一刻靜止。
祖父坐在裴錦瑤身畔笑吟吟的望著她,“小妝,此一去便是永別。”
是啊,此一去便是永別。裴錦瑤握著符筆的手一緊。
祖父溫暖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南宮一族,人才輩出。捉鬼尋穴,卜筮觀星,江湖上多少術士唯南宮一族馬首是瞻。你,是為正國祚而生的命定之人。要走的路注定比其他人更加坎坷。小妝別怕,有先人在前指引,哪怕再難你都不會走錯。”
此時此刻,裴錦瑤好像握住了先人的手,不再惶惑,無所畏懼。
少女粉白的面頰籠罩著一層圣潔的光芒,仿佛她手上捧著世間至寶。
儀風帝清了清喉嚨,喚道“裴卿”
裴錦瑤立刻回神,向儀風帝赧然一笑,恭恭敬敬放下符筆,“上元節的讖語是這樣說的,六月飛雪籠江南,塞上離歌吟哀哀”
儀風帝正正容色,“六月飛雪真的是暗合冤案嗎”
他這幾天想的很多。
要說冤案,繆太子那樁確是大大的冤枉。他不想旁人知道這四句讖語的究竟何意,所以他單獨召見裴錦瑤。萬一有何不妥,也好遮掩。
“非也非也。”裴錦瑤笑著擺擺手,“塞上江南指的是寧夏,六月飛雪即是六月降下一場大雪導致災害。倘若陛下能夠將那里的百姓妥善安置也就避開了這場禍事。”
讖語并不是暗指繆太子,儀風帝心下一松,但很快面色便陰沉下來。天子無道,異象頻生。倘若真如裴三所言,那么就是他這個皇帝做了壞事引致天懲。自他登基至今,薄賦稅輕徭役,事事躬親,對臣子亦寬仁。要說錯事,便是繆太子。
他從記事起就對繆太子心存敬畏,年紀漸長,敬畏慢慢變成了妒恨。繆太子是皇后嫡子,深受先皇寵愛,十二歲就被冊封為太子。天下間的好事都被他一個人占全了。
儀風帝不服。他偏要奪了繆太子的龍椅。得蒙上天眷顧,他取代繆太子,成了坐擁天下的帝王。萬里河山是他的,絕代佳人也是他的。
可面前這個剛剛走馬上任,不知天高地厚的神機使卻說天要罰他。
儀風帝怒從心起,厲聲呵斥,“朕乃是有道明君,理當風調雨順,豈會有災”
心里有鬼的人才會這么說。奪來的帝位終歸坐不踏實。儀風帝的反應大大出乎裴錦瑤的意料,她面上愈發恭謹,起身離座向儀風帝彎腰行禮,“陛下明鑒。臣所說讖語皆出自南宮先生之口。倘若陛下存疑,可以在五月時命欽天監保章正前去寧夏一測便知。”
儀風帝不依不饒,“你居然把罪責推給南宮先生。裴錦瑤你吃了雄心豹子膽了”
能令儀風帝如此失態的必定不會是小事。裴錦瑤沒有片刻猶疑,撩袍跪倒,“陛下乃圣主明君,天降災害并非陛下的錯。”
“那你說是為了什么”
這是逼她顛倒黑白,指鹿為馬。若是如此便能救下那些無辜的百姓,倒也劃算。
裴錦瑤深吸口氣,“回稟陛下。雖有災害,但也有讖語示警。這不是恰好說明了陛下乃是天之子,受天庇佑么。如果陛下能夠順天而行,讓寧夏百姓避過一劫便是大功德。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陛下一人卻能救下性命萬千。吾皇圣明,吾皇英武,吾皇萬歲,萬萬歲。”額頭觸地,發出一聲悶響。
這一聲響好似一記重錘,敲開了縈繞在儀風帝心間的陰霾。
不知過了多久,才聽儀風帝淡淡的說“起來吧。”